章嫣笑著點頭。

顧雲箏便將服侍的都遣了,落座後笑道:“說吧。”

章嫣靜靜地看著她,沉吟片刻才道:“我來是想請嫂嫂幫我個忙。我有幾句話要跟鬱江南說明白,他若不能接受,只管退親。”

“你說。”顧雲箏面上平靜,心裡卻直打鼓。到這時候婚事生變的話,章夫人第一個就不能接受。

“我……”章嫣垂下了眼瞼,“我家中的情形,怕是無人不知。是以,我其實不能接受男子納妾。他日後若是納妾,也無妨,只有一樣,我不能接受妾室為他生兒育女。他若打算讓妾室生兒育女,那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所出。我也知道,這種話聽起來很荒謬,卻是我的心裡話。為了避免日後紛擾,還是先說明白才是。”

“……”顧雲箏看著如今的章嫣,覺得她和以前的自己有些相像,理解這樣的想法,卻擔心鬱江南不能理解,並且無從接受。

章嫣抬了眼瞼,對上顧雲箏的視線,“嫂嫂不需為我擔心什麼,將話替我帶到即可。可以麼?”

“可以。”顧雲箏給出肯定的回答之後,才笑問,“怎麼我覺得你其實並不是很想嫁人?”

章嫣就笑,“如今是孃親要看我出嫁才心安,若非如此,我真要千方百計地不嫁。我雙親這些年的情形,真讓我沒法子看出嫁人後哪怕一點點的好處。”

“好。我把話替你帶到,你回家去等著。他的回話,我會過去告訴你。”顧雲箏寬慰道,“等到答覆之前,什麼也別安排,什麼也別說。他若是不答應,婚事作罷,我們再一起想想日後如何度日。”

章嫣點頭。

顧雲箏又細看了章嫣兩眼,發現她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很心疼。能做到也只有一份疼惜,能幫忙的事,終究還是太少了。她說起日後要合開的那間鋪子,“有沒有什麼好點子?”

章嫣笑道:“別的想了不少,卻是毫無經驗,不可行。不如就開個衣料鋪子吧。嫂嫂不是有個繡品鋪子麼?繡品和衣料是分不開的,我和鄭師傅算得熟悉,對衣料還算了解,說來說去,還是要佔嫂嫂的便宜。”

“想佔我便宜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顧雲箏笑道,“過些日子吧,你著手準備起來,我只管出那該出的那一份銀子,要做甩手掌櫃的。”

章嫣欣然點頭,“理當如此。到時候嫂嫂找個看賬管銀水的即可,別的事我來做。”

“行。”

章嫣走後,顧雲箏喚來徐默:“看看鬱三爺午間得不得空,我有事要跟他說。”

徐默去了,很快來回話:“鬱三爺午間抽空過來一趟。”

用過午飯,鬱江南來了。

顧雲箏在廳堂相見,留了堇竹在身邊,開門見山:“上午表小姐過來了,要我傳幾句話給你。”

鬱江南喝了口茶,“說來聽聽。”感覺上,章嫣不讓媒人傳的話,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顧雲箏心裡很為難,表面上卻是語氣輕鬆:“你成婚之後,能不能不納妾?”

鬱江南聞言有些意外,和顧雲箏對視一眼,看不出這話是她還是章嫣的意思,認真想了想,如實道:“這事情我說不準。我身在官場,日後若是遇到沒個體統的上峰塞個女子給我,我也不能拒之門外。的確,是能請老四幫忙,可是為了這種上不得檯面的事,不大好。”

說的也是實話。顧雲箏探了他的口風,這才將章嫣的話複述一遍,末了又道:“你好好想想她這番話,不能接受只管與我直說。”

鬱江南聽完,笑意漸濃。那個倔強的傻兮兮的女孩,倒是什麼話都敢說。顧雲箏也是個有意思的人,若是換了尋常女子,怕是一聽就會視章嫣為怪物了,她卻沒有。

認真思量片刻,鬱江南道:“讓她放心,這些事都依她,我無所謂。”

“……”顧雲箏看著他,覺得頭疼。方才他思量的時候,神色是真的很鄭重、很認真,可是這話說出來,她怎麼聽怎麼覺得太過輕描淡寫。

鬱江南就笑,“她不放心的話,你儘管把這話跟老四說明白,這樣就多一個人證了。來日我若食言,老四也不會不幫她。”

顧雲箏倒是很想照他的話做,卻真擔心霍天北認為她和章嫣太欺負人了,就笑道:“我如實轉告她。”這話要說,就讓章嫣說吧,更合適,章嫣心裡更有底。

“我——還是當面跟她說清楚,她擔心的,我一併說清楚。你放心,婚事不會生變。”鬱江南漾出和煦的笑容,起身道辭:“沒別的事,我先走一步。”

“嗯。”顧雲箏站起身來,由衷地道,“三爺,這件事,謝謝你。”

“應該的。”鬱江南轉身走了。

顧雲箏回身落座時,看到還沒回過神來的堇竹,“怎麼了?”

堇竹喃喃地道:“以往真是沒看出來,表小姐竟是這樣的性情。她知不知道三爺若是退親,該有多嚴重的後果啊?”

“她早就想過了吧?不然也不會做這件事了。”

“也對。”

章嫣其實是樂得見到鬱江南退親的,這樣的話,她還是可以日日服侍陪伴章夫人,說到底,母女之間正因情分太深,做母親的才想女兒快些出嫁,做女兒的才想一輩子留在母親身邊。

想想就心生悵然。

午間,顧雲箏練字的時候,霍天北迴來了,手裡拿著一本黃曆,進門就丟給她,“你看看這個月哪一天是吉日。我得提前騰出時間。”

哪一天是吉日,哪一天就是章嫣出嫁的日子。顧雲箏翻了翻,等他更衣轉回來時道:“二十三、二十六宜嫁娶。”

“那婚期就該定在二十六了,人們好像都喜歡逢六、八、九這種日子。”霍天北在一旁坐下,嘀咕一句,“瞎講究。”

顧雲箏忍不住笑,“既然你這麼說,那我給你裁衣可就不選日子了。”

“你要給我做衣服麼?”霍天北的側重點不是日子,而是問她的話。他語速慢悠悠的,因為根本不相信,“十天繡五朵花瓣的人,能做衣服?”

“你這個人,說話總是專揭人傷疤。”顧雲箏斜睇他一眼,很有點兒忿忿不平,“我做針線慢是一回事,懂不懂、會不會是另外一回事。”說著話心念一轉,笑起來,“要不然,我們打個賭,我要是能給你做衣服,你輸給我什麼?”

“你這樣可不行。”霍天北一本正經的,“給我做什麼是天經地義的,用這種事和我打賭怎麼行?”

顧雲箏理直氣壯的,“那也沒法子啊,你娶的人就是這個樣,你看著辦吧。”

霍天北笑著搖了搖頭,很有些替她惋惜的樣子,“原本是想送你一樣東西,現在你這麼說,我不如等著你做好衣服,到時候把東西輸給你。現在就給你的話,你這小沒良心的也不會領情。”

“要送給我什麼啊?”顧雲箏丟下了筆,到了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帶沒帶在身上?我錯了還不成麼?你現在把東西送給我,我給你做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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