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反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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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衝他吐口水,沒人罵他是劊子手。相反,每個人都表達了絕對的支援或贊同,然而比利覺得這情景同樣怪異而可怕。他的美國同胞身上有一種殘忍的東西、一股狂熱、一種欣喜若狂、一種強烈的需求。他感覺這群人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這群中產階級律師、牙醫、足球媽媽和公司副總,都想啃一口這個剛剛成年、一年只掙一萬四千八百美元的步兵的肉。和這些富有的大人物相比,比利的工資只是他們賬戶裡微不足道的零頭。可是當這些人進入他的地盤時,他們全都把持不住了,渾身顫抖,呼吸斷斷續續,還有口臭。這一刻的震撼令他們神情恍惚。他們長年累月從報紙雜誌上,從電視上,從廣播脫口秀裡看到和聽到關於戰爭的訊息,以及對戰爭的口誅筆伐,如今終於有機會切實地、近距離地親手觸控到活生生的戰爭。這幾年美國人的日子不好過——怎麼會變成這樣?時刻提心吊膽,夜夜擔驚受怕,終日聽著流言和猜疑,年年焦慮不安,以致逐漸麻木。你聽廣播、讀報紙、看電視,心想該怎麼做不是明擺著嗎,戰爭一拖再拖,讓頭腦中的抱怨變成了第二天性。幹嗎不……多派些部隊?叫他們加把勁。全副武裝,火力全開,發起正面進攻,不留活口。哦,對了,伊拉克人是不是應該謝謝我們?得有人告訴他們,你能告訴他們嗎?難道他們想讓獨裁者回去。如果不行,就扔炸彈。更多威力更大的炸彈。讓這些人知道上帝的憤怒,狠狠地炸,直到他們聽話為止。如果還不行,就把核武器拿出來,炸它個寸草不生,再填裝上全新的思想和感情,用核武器徹底改造這個國家的靈魂。

比利知道美國人每天都在和內心的煎熬打仗,因為他每天都能從跟他們的接觸中感受到那股強烈的情緒。這種感覺通常出現在身體接觸的一剎那,一股屬於戰士的壓抑已久的暖流劃過握在一起的雙手,像觸電一般。對於許多人,這一刻意義非凡:比利經歷過的痛苦變成他們的,他們的則變成他的,某種神秘的移情悄然發生。然而從握手時這些人哽咽的表情來看,絕大多數人承擔不起這份重擔。他們張口結舌,氣喘吁吁,腦筋短路,口齒不清,想不起自己要說些什麼,抑或是一開始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藉助於老習慣。他們要簽名,要手機合影,一遍又一遍地說謝謝,越說越激動,他們清楚當感謝軍隊時,他們是好人,他們眼睛裡閃爍著自豪的光芒,確鑿地證明他們是善良的好公民。一個女人突然放聲大哭,她的感激之情令人震驚。另一個女人問我們是不是要贏了,比利回答我們在努力。“你和你的兄弟們在鋪路。”一個男人低聲說,比利沒有傻到反問鋪什麼路。下一個男人指著比利的銀星勳章,幾乎就要碰到它了,粗聲粗氣地說:“來之不易的勳章。”一副老於世故的樣子。比利說:“謝謝。”儘管這回答不太對。那人接著說:“我看了《時代週刊》上的文章。”這回他真的伸手去摸勳章,那感覺就像彎腰去摸他的下身一樣下流。那人說:“這是你掙來的,你應該感到驕傲。”比利並無惡意地想,你怎麼知道?幾天前,他接受地方電視臺的採訪,一個滿口胡言的蠢貨新聞記者居然問他:那是什麼感覺?對方朝你開槍,你也朝他開槍。殺人,自己也差點兒被殺。看著戰友和夥伴死在自己面前,是什麼感覺?比利結結巴巴地擠出一些含糊的話,說話時他的腦子裡卻開通了另一條線,一個陌生人也在講話,悄悄說出比利說不出口的真話。打仗就是他媽的野蠻。他媽的不是人乾的。是世界上最殘忍血腥的墮胎,耶穌聖嬰在爛糞堆上拉屎。

這些英雄事蹟不是他主動掙來的,是它們自己找上門的。而他擔心這樣的“好事”會再來找他,這種擔心像長在腦子裡的一顆瘤子。就在比利覺得再也無法維持禮貌的時候,最後一批前來致意的民眾終於走了,B班回到座位上。這時,喬希出現了,第一句話就是,麥克勞林少校哪兒去了?

戴姆若無其事地說:“哦,他說什麼要去吃藥。”

“吃藥——”喬希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你們這些人——”喬希堪稱積極向上的美國白領青年的化身。他又高又帥,身體健壯,鼻子像指南針一樣又直又細,一頭烏黑亮麗的濃密頭髮,整個人就像J.Crew品牌的男模。B班的人見到他就禁不住頭皮發麻。大家已經爭論過喬希是彎的還是直的,結論是他不是彎的,就是一個白領娘炮。塞克斯說:“他就是所謂的都市型男。”大夥兒聽了一致同意塞克斯必定是彎的,所以他才會知道這個詞。

“好吧,”喬希說,“我想他自己會出現。你們想吃午飯嗎?”

“我們想見啦啦隊。”克拉克說。

“沒錯,”阿伯特說,“但是也想吃午飯。”

“好,稍等片刻。”

喬希拿起對講機。大夥兒交換了一個 “搞什麼鬼”的眼神。牛仔隊吹得天花亂墜,但在接待B班這件事上似乎是臨時抱佛腳,所有的安排介於敷衍了事和糟糕透頂之間。比利趁著喬希用對講機通話的空當,示意他過來些,時刻待命的喬希心領神會地在比利的座位旁邊蹲下來。比利問:“有沒有幫我拿布洛芬止痛片——”

“哦,見鬼。”喬希低叫了一聲,然後用正常的聲音說,“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我一定給你拿。”

“謝了。”

“還在宿醉,兄弟?”曼戈問,比利只是搖搖頭。他們八個人一晚上去了四家脫衣舞俱樂部,沒什麼特別的目的,除了最後那次口交。想到這兒比利就恨不得一槍斃了自己。他回想起昨晚那個女孩的頭在自己的大腿間浮浮沉沉,感覺就像在做牙科手術,醫生正用蠻力往牙裡鑽。這是惡業,當然,他透支了自己的業的賬戶。“業”這個詞是施魯姆教給他的,指一個人善與惡的流水賬戶,是心靈的具象,宇宙最後趨向終極正義的表現。比利掃了一眼球場,那個棄踢手已經不見了。他把目光轉向球場上空球剛才到達的最高點。現在那裡只有空氣,他需要球凌空劃出的弧線,需要一個具體的標記來感覺施魯姆懸浮在天的另一邊。

施魯姆,施魯姆,偉大的施魯姆預言了自己會戰死沙場。施魯姆說過,等他們結束在伊拉克的任務,他要申請休假,要去秘魯來一場死藤水之旅。“去看看大蜥蜴,除非那些傢伙先把我叫走。”除非。你猜怎麼著。那天施魯姆預感到了。這不正是他們最後握手的意義?他們遇到暴徒時,曼戈端起點五○口徑步槍朝對方開火,施魯姆從座位上轉過身,握住比利的手,大喊:“我下去了。”當時周圍十分混亂和吵鬧,比利把“我下去了”聽成了“它下去了”,他的耳朵自動過濾了奇怪的地方,所以絲毫沒有覺察出不對勁。事後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比利才明白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施魯姆的話和眼神都暗示他即將離開他們,好像他從井底抬頭仰望著比利。

只要想這些事超過幾秒鐘,比利的腦子裡就會響起一種合成器發出的嗡嗡聲,像是震耳欲聾的管風琴,不是施魯姆的葬禮上演奏的那種半死不活的殺牛般的樂聲,而是雷鳴般的和絃,宛如看不見的海嘯在大洋深處翻滾,發出隆隆巨響。這聲音叫人毛骨悚然,但比利從未試圖抗爭;這個巨大的聲響可能是上帝在他的腦子裡大聲呵斥,也可能是某種用密碼精心編寫的真相,或者兩者皆是,又或許兩者根本就是同一種東西,有本事就他媽的把這個拍進電影裡。你們是好朋友?《阿德莫爾每日星報》的記者問。“是的,”比利回答,“我們是好朋友。”你經常想念他嗎?“是的,”比利回答,“我經常想念他。”每天,每小時,不,每隔幾分鐘。事實上差不多每隔十秒鐘。不,更像是印在視網膜上的一個影象,無時無刻不在眼前。施魯姆先是活著,警惕著四周的情況,然後死了,活著,死了,活著,死了,他的臉翻來覆去地出現。比利看見幾個阿拉伯人把施魯姆拖進高高的草叢裡,心想“哦,操”,或者只有“操”,他的心理活動就這麼多,因為他急忙爬起來,跑了過去。不過最奇怪的是,比利至今仍覺得他站起來的時候,清楚地知道後面將發生什麼,那種印象太深刻,直到今天他都分不清哪個是事實哪個是幻覺。他對那場戰鬥的記憶是火紅的、一片模糊,可對預兆的記憶卻十分深刻而清晰。他懷疑是不是所有經歷過這種震撼計程車兵都在一瞬間清楚地預見了未來,好像拿著望遠鏡穿透時空,看到未來,告訴他們接下來該做些什麼。還是隻有活著的人預見了?也許他們都認為自己看見了,只是那些沒能活下來的人並沒有真的看見。唯有活下來的人才可以覺得自己先知先覺,不過比利現在覺得施魯姆同樣看得清清楚楚,只不過看到的是相反的結果。

哦,施魯姆。比利感覺一下子要想的事情太多了,電影、採訪、身上戴的勳章的意義,以及這一切背後最核心的問題:在阿爾-安薩卡運河河岸那場始終像謎一樣的交戰。你的頭腦不得安寧。你沒有病但也不太正常。比利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沒做完、心裡惴惴不安,好像你的人生自顧自地往前走,你不得不把它拉回來填滿。沒錯,就是時間差的問題,應該從這裡重新開始。可惜這個時候喬希大喊一聲,吃午飯!全體起立。看臺上爆發出一陣短暫的熱烈掌聲,塞克斯那個蠢貨朝人群揮揮手,好像掌聲都是送給他的。喬希帶著大家勇敢地走上臺階,開始登頂的艱難跋涉,大家排成一列,像《泰坦尼克號》結尾那些難逃劫數的可憐蟲一樣,在茫茫的海天之間奮力抵抗。哪怕只放松一秒,你都會完蛋,所以策略便是絕對不能放鬆。來到大廳後,比利感覺好多了。喬希帶大家走上一段盤旋的斜坡,風吹進來形成激烈的旋渦,把垃圾和灰塵吹得團團轉。B班所到之處,空氣彷彿凝固了,人們根據自己的政治立場和性格特點,或停下腳步或大聲叫喊,或注視著他們或報以微笑,B班禮貌地保持楔形隊形徑直前進,不料一組西班牙語電臺的人抓住曼戈進行採訪,打破了一路上的純淨氣場。人們向他們聚攏。空氣中充滿了慾望。大家想要聊天,想要肢體接觸,想要照相和簽名。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美國人會出奇地彬彬有禮。比利背靠著欄杆,發現一對從阿比林來的夫婦在看著自己,他們看上去是個小康之家,後面跟著成年的兒子和兒媳。年輕人似乎為老人家的追星熱情感到難為情,可兩位老人一點兒都不在乎。“我就是忍不住想看!”女人衝比利大聲說道,“就跟九一一的時候一樣,我就是忍不住一直看,看著那兩架飛機撞向大樓。我就是控制不住,鮑勃不得不把我拉開。”丈夫鮑勃是一位駝背的高個子老先生,淺藍色眼睛。他平靜地點著頭,深知當妻子開啟話匣子時應該任由她說別攔著。“對你們也一樣,當福克斯新聞播出那段錄影的時候,我立馬坐下來,好幾個小時沒有動。我太驕傲了,太——”她一時語塞,“驕傲了,”她重複了一遍,“我想說,感謝上帝,正義終於得到了伸張。”

“好像電影一樣。”

女人的兒媳加入了他們的談話。

“沒錯。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這是真的,這些都是真的,美國士兵為我們的自由而戰,這不是電影。哦,天啊,那天我實在太高興了。我鬆了口氣,好像我們終於報了九一一的仇。啊。”那女人停下來深吸一口氣,她太需要喘口氣了, “你是當中的哪一位?”

比利禮貌地做了自我介紹,沒有再多說什麼,女人似乎察覺到這是個敏感問題,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跟兒媳一唱一和,抒發愛國之情。她們百分百支援布什,支援這場戰爭,支援美軍,因為各國間×××××××保衛×××××××打擊基地組織×××××××,那位女士一直往比利身上靠,拍著他的胳膊。比利漸漸進入了初級催眠狀態,感覺身體麻麻的,很舒服。這時他的頭骨被開啟,腦子飄進了冰冷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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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這些美國同胞是什麼年紀,什麼身份地位,比利都忍不住把他們當作小孩子。他們像一群聰明自負的孩子,大膽高傲、獨斷專行,費多少口舌都沒法讓他們明白戰爭就是不折不扣的罪孽。比利同情他們,鄙視他們,愛他們,也恨他們。這些孩子,這些男孩女孩,這些娃娃,這些嬰兒。美國人都是小孩子,得去外面看看才能長大,有時甚至會死在外面。

“夥計,剛才那個女的。”大家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克拉克說道,“那個帶著孩子的金髮美女!剛才她丈夫給我們照相的時候,她簡直就在用屁股蹭我那裡。”

“胡說八道。”

“沒胡說!我馬上就硬了,夥計。她的屁股就在那裡蹭來蹭去。再來個五秒,我就忍不住了,我沒騙你。”

“聽他胡扯。”曼戈說。

“我對天發誓!然後我說,嘿,把郵件地址給我,回伊拉克以後咱們保持聯絡,可她好像聽不懂我的話。婊子。”

曼戈說他不信,不過比利覺得有可能,女人見到穿制服的男人就有點瘋狂。他落後大家幾步,看了看手機。裡克牧師又給他發來一段《聖經》——

你們當知曉耶和華是神!

我們是他造的,也屬於他。

這傢伙真是沒完沒了,像個披著羊皮的二手車推銷員。比利把簡訊刪了,心想藐視牧師不知會不會遭報應,儘管藐視的只是個垃圾牧師。“你不冷嗎?”一個路過的女人問道,比利微笑著搖搖頭說:“不冷,夫人。”他真的不冷,他並不羨慕球迷們奢華的裘皮大衣、鼓鼓的羽絨服、熊掌般的手套和忍者面具。很多男人也穿皮草,這是時下的潮流。突然,麥克少校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走在他身邊。

“麥克勞林少校,長官!”

少校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比利這才想起應該提高嗓門。

“我們擔心你,長官!我們不知道你去哪兒了!”

少校皺了皺眉。“看清楚了,士兵,我一直都在。擦亮你的眼睛。”

收到,在少校看來他一直都在,對於一個步兵來說這樣就夠了。收到,長官!少校低下頭悶悶不樂地看著鞋子,大踏步地往前走,比利突然像條小塞特獵犬般緊張起來。試試看吧,傻瓜,比利自言自語。還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嗎?他需要有人指導,需要有人和他談談死亡、悲痛和靈魂的宿命,需要有人和他好好討論這些事情,而不是胡說八道貶低它們的真正意義,而麥克少校可能懂這些。每當別人問比利禱告嗎?信教嗎?或是明確地問他得到救贖了嗎?是基督徒嗎?他總回答是的。這樣的回答會讓對方高興,而他也覺得這也算是實話,雖然可能跟對方想的不太一樣。他想說的是,他確實依賴這些,就算不是基督教信仰的全部,也毫無疑問是其最核心的教義。神秘,敬畏,深切的悲與痛。哦,我的同胞。在施魯姆死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施魯姆的靈魂離開了身體。轟隆一聲巨響!好像高壓電線爆炸後,比利被燒焦的電線環繞。那揮之不去的混沌就像被一個厲害的重量級拳擊手狠狠揍了一拳。有點像腦震盪,有時他覺得耳朵裡還在嗡嗡響。

比利現在懂了:靈魂是一種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在的東西。這兩個星期,他周遊了這個偉大的國家,滿心相信總有一天會遇上一個人,為他解釋他經歷的事情,或者至少幫他梳理出個頭緒。他遇到了裡克牧師,一時軟弱,對牧師吐露了心事,結果那不過是一個自以為是的混蛋。戴姆與這件事聯絡太過緊密,而且比利需要的是一個穩重的成年人形象。有一段時間,比利以為艾伯特就是他需要的人。艾伯特閱歷廣泛,受過良好教育,好像懂得很多,可以把太陽說沉了又升起來。但後來比利失望了。並非因為艾伯特缺乏同情心——雖然有時候他會冷漠地看著你,好像你是他下一口要吃掉的漢堡,而是艾伯特對什麼事情都挖苦諷刺,包括他自己。艾伯特自認為聰明,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如此,但正是這種內在的世故讓他沒法成為比利最需要的那個人。

於是,只剩下麥克少校是最佳人選了。如斯芬克斯、殭屍和幽靈一般,極少說話,從不去撒尿的麥克少校。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時間出現、出現時也只有百分之六十的魂兒跟隨的麥克少校。所以,比利此刻才極其沮喪地跟著自己的長官走在大廳裡。他想知道那天在拉馬拉發生了什麼。那天少校是否有兄弟或朋友犧牲,他有沒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比利迫切需要跟誰好好談一談,男人之間戰士之間推心置腹的交談,他渴望簡單粗暴但卻實用的智慧。可他不知道怎麼跟長官攀談,更別說破解少校失神的密碼,挖出私密的真心話。他該如何打破沉默呢?喲,少校,瞧這兒有桶裝的喜力啤酒!可惜這時喬希帶著大家拐進外廊,來到一部專用扶梯前,比利覺得機會溜走了。兩個人高馬大、西裝革履但看上去沒什麼自信的保安看了一眼B班的球館通行證,擺擺手讓他們過去。扶梯載著大夥兒往上走,塞克斯高聲說道:“夥計,這是通往天堂的階梯!”說完他大笑起來,好像說了一句多麼風趣的俏皮話。比利故意站得比少校低了一個臺階,心想沒戲了。他缺乏勇氣和口才,而少校的耳朵又聽不清,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泡路旁酒吧時的音量說的。死亡、悲痛和靈魂的宿命,它們是需要在清醒時認真探討的話題,不可能靠吼來吼去聊出什麼結果。

所以比利什麼都沒說,少校也什麼都沒覺察。一行人跨出自動扶梯,來到一個叫藍星層的地方。喬希帶他們走到一部寫著“非球場俱樂部會員不得入內”的電梯前,掏出卡片在門禁上刷了一下,大家步入電梯。兩對穿著考究的夫婦走進了轎廂。他們的年紀足以抵得上任何一個B班隊員的父母,不過金錢幫他們減去了至少十歲。沒有人打招呼。電梯門關上,也鎖住了女人的香水味,刺鼻的檸檬麝香瞬間瀰漫開來,好像燃燒的檸檬樹。電梯一聲悶響,啟動了,比利的腸子突然咕嚕作響,想要透過肛門打個大嗝。他竭盡全力強忍著。一陣難以察覺的顫抖在B班中蔓延;有些人站得僵直,有些人不停換腿,拳頭一張一合。哦,天啊,上帝,拜託,不要在這裡,不要在這時。大家都咬緊牙關,直視前方。為何狹小的空間一定會刺激這些士兵的腸道?

戴姆不愧是天生的領導者,他以鋼鐵般的意志說道:“先生們。”他停頓了一下, “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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