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1 / 6)

B班有兩夜一天的時間回家探親。塞克斯回了胡德堡,他的女兒和懷孕的妻子住在軍隊提供的一棟小房子裡,就在炮兵部隊的傘降區邊上。洛迪斯去了南卡羅來納的弗洛倫斯,他家就在那兒,最起碼他是這麼說的,他第四個或第二個遠房表兄史諾普·道格(美國著名說唱歌手。)

就住在那兒。阿伯特迴路易斯安那的拉斐特,克拉克回伯明翰,曼戈回圖森,阿迪回印第安納波利斯,戴姆回卡羅來納。萊克繼續躺在聖安東尼奧的布魯克陸軍醫療中心的病床上,施魯姆天不遂人願地躺在位於俄克拉荷馬阿德莫爾的梅里安姆-蓋洛德殯儀館裡。而比利則回到了斯托瓦爾的西斯科街上,回到那棟三房兩衛的磚砌平房裡。屋前和屋後都有結實的進出坡道,供父親的輪椅進出。說到輪椅,那是一臺深紫色的電動輪椅,裝有厚重的白胎壁輪胎,背面貼著一張美國國旗的貼紙。比利的二姐凱瑟琳稱之為怪物,一臺用法蘭凸緣盤連線成的駝背一樣的機器,活像煮瀝青的鍋爐或者巨大的屎殼郎。“一看到那玩意兒,我就毛骨悚然。”她對比利坦言,而雷的使用方式粗魯野蠻,似乎故意要把機器令人毛骨悚然的效果發揮到極致。轟—隆—隆—,他駛進廚房來喝早上的咖啡,轟—隆—隆—到客廳去抽第一根菸,看福克斯新聞,然後轟—隆—隆—回到廚房吃早飯,轟—隆—隆—去衛生間,轟—隆—隆—去客廳看廢話連篇的電視劇,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他拼命推著強化橡膠槽裡的操縱桿,因為用力太猛,電機發出文身機般的哀鳴,刺耳的咿—嗯—呀—與主聲部的轟—隆—隆—此起彼伏,一唱一和,正體現了使用者的性格。

“他是個大混蛋。”凱瑟琳說。

比利回答:“你才發現?”

“閉嘴。我的意思是他喜歡當混蛋,他樂在其中。有些人,你會覺得是迫不得已,可他是自願的。他就是那種所謂的自甘墮落的混蛋。”

“他幹了什麼?”

“什麼都不幹!我想說的就是他什麼都不做!也不接受理療,也不出去。整天就坐在那該死的輪椅上看福克斯臺,聽死胖子拉什·林博的脫口秀,不說話。除非想要什麼東西時,他才會哼哼幾聲。想讓別人當牛做馬地伺候他。”

“那就別管他。”

“我沒管!可這樣一來事情就全都落在媽媽身上。她把自己累垮了,我只好,好吧,管它呢,我來吧。只要我還住在這裡,就無法置身事外。”

家裡的某個角落有滿滿的一箱搖滾和金屬樂隊的高光宣傳海報,都是雷收集的,從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一直到九十年代的,凱瑟琳稱那個原始時代為“鯡魚時代”。那些樂隊大多早已經被人遺忘,謝天謝地。不過雷的收藏中也有一些貨真價實的明星,肉糕、點三八特殊彈、堪薩斯、奧爾曼兄弟。一定的才華加上相當的自負使雷在當地小有名氣。然而代表愛、慾望和永無止境的青春期的流行樂坦克一路向前,把靠口才吃飯的搖滾音樂廣播主持雷·林恩拋在了身後。九一一之後經濟蕭條,不再年輕的雷被裁員了。我們喜歡你,老哥,可是你得走了。幾十年來,雷在達拉斯和沃思堡一直都有自己的公寓,那樣的日子一併灰溜溜地終結了。雷本打算靠接一些零活兒東山再起,主持當地的選美比賽、扶輪社宴會之類的活動。他尖酸刻薄地稱這些活動為“猴戲”。在家時,他講話都是這種語氣,很符合他鄙夷蔑視、諷刺挖苦、滿腹牢騷的預設設定。可是雷能馬上從這種語氣轉換到職業語氣,無需道具,堪比口技藝人,令人叫絕。比方說他正在罵你沒有給輪胎上足牛魔王洗車液,害得輪胎不像在展廳裡那樣烏黑光亮。就在他汙水管爆裂一般將各種髒話粗話噴湧而出的時候,手機響了,他好像切換了頻道,立刻轉換成另一種聲音,那種主持過上萬小時高峰時段節目、長年蟬聯阿比創都會區收聽率冠軍的時髦快活的聲音。

比利討厭這樣。這樣是在騙人,而且違反自然規律,就好像有人當著你的面換了個腦袋。不過雷下決心要東山再起。經過調查研究,他斷定,市場能再支援一個憤憤不平的來自美國腹地的白人男子捍衛他們的信仰和旗幟。他研究各種專家,關注新聞,花大量時間上網。他開始製作並四處郵寄樣帶;家人成了他的小白鼠,聽他發表越來越具有巴洛克風格的保守主義演說。一次,聽完他關於福利制度的陳詞濫調之後,比利的大姐帕蒂靈機一動,稱他為“美國的刺”。雷從搖滾一下子跳到強硬的右翼主義,中間沒有任何過渡。這是相當了不起的自我實現,但雷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身心都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這種心理轉變恐怕超出了人類極限,跟去一趟火星承受的壓力差不多。雷的神經無時無刻不處於高度緊張之中。他看電視、聽廣播以獲取精神食糧,每天抽兩包煙以獲取感官營養,沒有時間去幹呼吸新鮮空氣、鍛鍊身體這類無聊的事。他就這樣每天高速運轉,直到有一天從睡椅上起來,神志恍惚,腳下踉蹌,口齒不清,還滑稽地猛敲腦袋,好像在驅趕一群蜜蜂。

他中風了,在急救人員到來之前又發作了一次,這次險些要了他的命。中風之後,雷話說含含糊糊,口齒不清,就像《綠野仙蹤》裡沒有上潤滑油的鐵皮人。比利懶得費神去聽他說什麼,凱瑟琳能聽懂他的話,他們的媽媽丹尼斯也能聽懂,還有帕蒂,她特意帶著正在學步的兒子布賴恩從阿馬裡洛開車過來,與比利共度這兩夜一天,她也差不多都能聽懂。雷只在有需求的時候才試著開口說話,這裡面藏著一個全家人的秘密,沒人敢道破。這個秘密不是多年來他一直在外面有另外一套公寓,在公寓裡搞婚外情。因為工作,他確實需要另一套公寓。他先後在都會區的多個電臺擔任早間主持,不可能每天一大早都從斯托瓦爾去上班。但他們選擇在斯托瓦爾這座鄰里和睦、尊崇美國核心價值觀的得克薩斯小鎮生兒育女,而且丹尼斯在這裡有一份相當不錯的工作。於是生活是這樣安排的:工作日,雷待在城裡辛勤工作;週末,揚揚得意地回家來。婚外情並非這個家裡可怕的秘密,不論是他在外面亂搞,還是在他中風之後突然冒出一個女孩,聲稱是他十幾歲的女兒,還將他告上法庭要求做親子鑑定並索要撫養費。這誠然令人遺憾,但並非什麼秘密,並不是什麼給家庭名譽抹黑、讓大家避而不談的事情。另外一件事更令他們羞愧,不敢道破卻又暗自興奮。你為自己的興奮而羞愧。雷不能——無法?——說話了!這個著名的銀舌頭終於閉嘴了,全家人頓時覺得竊喜和如釋重負。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像一首悲慘的鄉村歌曲。”凱瑟琳說,然後又跟比利說起有一天她走進客廳,發現雷卡在茶几和沙發之間,在地板上抽泣。從他褲子前面已經變黑的汙漬可以看出,他已經卡在那裡好一會兒了。不到十英尺之外,丹尼斯就坐在書桌前付賬單、整理保險表格。凱瑟琳喊:媽媽,你沒看到爸爸躺在地上嗎?丹尼斯轉過身,若無其事地看了丈夫一眼,又轉回去,說:“哦,不用管他。他想起來的時候就起來了。”

凱瑟琳講完哈哈大笑。“我敢說要是我不在,她準會讓他死在那裡。”

就算你碰巧是他的兒子,就算你作為國家英雄榮歸故里,也無法取悅他。比利進家門那一刻,大家興高采烈地歡迎他,媽媽高興得哭了,兩個姐姐又哭又笑,小布賴恩在大人的腿間跑來跑去,也跟著哭了起來,大家激動地抱作一團。而雷在客廳看電視。比利走進去,雷抬頭看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咕噥了一聲,又繼續看電視。比利以稍息的姿勢站著,打量著屋裡的情況。我看你依舊染了頭髮,他說。確實,老人的背頭如剛剛冒出來的石油般烏黑髮亮。靴子很漂亮,比利又說,衝著帶鴕鳥毛裝飾的棕靴子不住點頭,上面一點褶子都沒有。新的?雷瞪了他一眼,眼睛閃爍著,顯露著高得嚇人的智商。比利竊笑了一聲。他實在忍不住。這個男人還是老樣子,一頭黑亮的頭髮,對梳洗打扮一絲不苟,請美甲師上門服務、把指甲弄得閃亮粉嫩。雷個子不高,身材瘦削,跟泥蜂似的,五官和稜角分明的臉是他最帥的地方,可他很受某類女人的歡迎。女服務員、髮型師、接待員。尤其是秘書,他自己的和別人的秘書。大家在打官司的過程中瞭解到不少情況。

“椅子看上去很亮。打過蠟?”

雷沒理他。

“看上去像一臺小型磨冰機,有沒有人這麼說過?”

雷還是沒有反應。

“這玩意兒倒車的時候也會嗶嗶作響嗎?”

晚上丹尼斯做了豐盛的焗烤雞肉意麵。她做了頭髮,化了妝,希望一切盡善盡美。結果雷輕而易舉地破壞了這一切,他把比爾·奧萊利的聲音開得很大,吃飯時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菸。“每個女兒都渴望死於二手菸。”凱瑟琳故作惆悵地溫柔地說,然後轉向比利,哈哈大笑。“瞧,他要是能一下子把整包煙塞進嘴裡一起抽,準會這麼幹,只有那樣他才開心。”雷不理她。他基本上誰都不理,那天晚上,比利突然第一次意識到全家人是多麼緊密地聯絡在一起。他看著餐桌對面的父親,心想:你甩不掉他。你可以恨他,愛他,可憐他,從今以後不再跟他說話,不再正眼瞧他,甚至不再屈尊出現在他面前,不再忍受他的暴躁和憤恨,但你始終是這個狗孃養的傢伙的兒子。無論怎樣他都是你的父親,就算是萬能的死亡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丹尼斯會滿足丈夫的每一個要求,不過總是慢慢來。比利注意到她總是等雷哼哼第二次或第三次才去做,而且等她真的去拿東西、倒水、切菜的時候,也是一副事情很多心不在焉的樣子,比如說她會一面打電話一面給植物澆水。她頗為狡猾,有進有退,攻守結合。染過的頭髮已經褪色了,看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臉上大部分表情肌肉已經退化,不過偶爾還是會露出悲傷而扭曲的微笑,像是鎮上貧民區的聖誕節燈飾,勉強擠出些許歡快。她儘量讓談話開心積極,然而家裡的麻煩總是會趁人不備從各個角落偷跑出來。錢的問題、保險的問題、醫院的官僚主義問題、雷總是討人厭的問題。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小布賴恩開始煩躁起來。凱瑟琳喊道:“嘿!嘿,布賴恩,看這邊!”她拿出兩根雷的萬寶路插進鼻子裡,換來五分鐘的平靜。

“今天她打電話來了。”丹尼斯說,她給自己倒了第三杯紅酒。

“誰打電話來了?”不明就裡的比利問,兩個姐姐立即大叫。“那個蕩婦!”凱瑟琳像個初入社交界的小姐一樣憤怒地尖聲說道。她把香菸從鼻子裡抽出來,放回雷的煙盒裡。“媽媽知道她不可以跟對方說話。一切都必須透過律師。”

丹尼斯說:“啊,可是她打電話來了。她要是一直往家裡打電話,我能怎麼辦?”

“那你也不一定非得跟她講話。”帕蒂指出。

“啊,我不能就這麼掛了電話。那不禮貌。”

姑娘們齊聲叫了起來。“那個女人。”凱瑟琳剛想說,忍不住乾嘔著大笑了起來。她等自己笑完了才接著說: “那個女人跟你的丈夫搞婚外情,但你不能對她粗魯?天啊,媽媽,她跟你的丈夫搞了十八年,還生了一個孩子。請你對她粗魯一點。你最起碼能做到這一點吧。”

比利想提醒她們雷就坐在旁邊——說話是不是該委婉一點?不過他看出這個家現在就是這樣,女人們公然當著雷的面討論他的事,就好像在討論漂白劑的價格。而雷假裝什麼也沒聽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比爾·奧萊利,捏緊拳頭握著叉子,跟小布賴恩一樣。

“媽媽,”帕蒂說,“下次她打電話來,你得告訴她,律師說了你不能跟她說話。”

“我說了,我每次都這麼跟她說。可她還是一直打來。”

“那就掛了那婊子的電話!”凱瑟琳吼道,然後咯咯笑起來,睜大眼睛看著比利。看到了?看到我們是一群什麼樣的神經病了?

“有什麼關係呢,”丹尼斯回答, “我們說說話也無妨,我的意思是,又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反正我們彼此都沒有什麼錢可以給對方。她說:‘我有一堆賬單要付,還怎麼養孩子?我拿什麼供她上大學?’我說:‘我也是,大家處境都一樣。你要是能弄到錢那再好不過了,可以捎帶著把他的醫療賬單也付了。’”

凱瑟琳哈哈大笑。“哦,媽媽,說出來,說出來!說她可以把他也帶走!”

比利未曾料到在自己以前的房間裡自慰竟能帶來如此強烈的快感和寬慰。走進臥室,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兩張單人床上鋪著藍床單,衣櫥上擺著一排塑膠運動獎盃,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青春期的氣息,宛如去年的腐葉散發的泥土味。比利把帆布袋扔到床上,關門換衣服。砰,巴甫洛夫條件反射自然而然就出現了。他只花了九十秒,沒浪費什麼時間。他欣喜地發現舊襯衫因為鍛煉出來的肌肉變得有些緊繃,三十碼的牛仔褲褲腰卻變得鬆鬆垮垮。晚上睡覺前他又自慰了一次,第二天早上醒來又先做了一回,每次都有久別重逢的輕鬆快意,好像深情的前女友張開雙臂歡迎他回來。多麼奢侈的享受,不用在臭氣熏天的流動廁所裡,或者,更糟糕,在野外硬邦邦的散兵坑裡幹這件事,周圍全是虎視眈眈的敵人。不用去想永遠,永遠,永遠都要留心這樣或那樣的來自大自然的折磨,臭蟲、雨水、風沙、極端氣溫,這些對於渺小的人類一點也不渺小的痛苦。所以為了祖國,放棄自慰吧!上帝賜恩典於汝等,讓男孩子可以生長在一個有自己的房間、門可以鎖上、有數不盡的網路黃色影片的國度。

“回家真好。”早餐時比利說道。早餐有脆穀樂、培根煎蛋、葡萄乾肉桂吐司、橙汁、咖啡和甜甜圈。午餐有自家做的豌豆湯、沃爾多夫沙拉、油炸香腸三明治和熱乎乎的布朗尼。晚餐則是一鍋和胡蘿蔔、土豆、大蔥一起慢火燉的肉,球芽甘藍燉菜、柑橘凍沙拉,以及配上藍鈴冰激凌的雙層奶油巧克力蛋糕。丹尼斯請了一天假,早餐時她一直說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凱瑟琳用賀曼賀卡上那種甜美的腔調重複了一遍。雷突然弄翻了咖啡壺,然後若無其事地推著輪椅去了客廳,留下一地爛攤子讓別人收拾。大家手忙腳亂地拿著抹布和紙巾在廚房收拾的時候,客廳裡傳來震耳欲聾的福克斯新聞主題曲。

“他一天到晚都看那玩意兒嗎?”比利問。媽媽和姐姐們朝他投來“已經忍了很久”的眼神。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

早餐過後,比利帶小外甥去外面玩。這是一個暖和的秋日早晨,秋高氣爽,空氣中散發著晚熟紅蘋果的香甜——略帶感傷的水果發酵的甜味和非法燃燒樹葉的煙味。比利以為他們倆玩個十分鐘,最多十五分鐘,小傢伙就會厭煩。可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們還在玩。比利根據極其有限的與小孩子玩耍的經驗,總是把學齡前兒童等同於不好玩的寵物。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小外甥有這麼多花樣。小傢伙不管看到什麼,都能變出各種玩法。看到花兒就摸一摸聞一聞,看到土就挖一挖,看到鐵柵欄就晃一晃、爬一爬,看到松鼠就朝它扔樹枝,當然他扔東西還沒什麼力氣。小傢伙還不停地用銀鈴般的聲音問“為什麼”,清脆得猶如彈珠在水晶桶裡打轉。它為什麼爬樹?它為什麼在上面做窩?它為什麼藏堅果?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比利盡力回答每一個問題,好像不這麼做就會褻瀆那股驅使小外甥探索宇宙奧秘的深奧甚至是神聖的力量。

應該怎麼叫它呢——上帝的火花?生存的本能?經過大自然千百年優勝劣汰,由最強的大腦進化成升級版電腦?你簡直都能看到小傢伙腦袋裡的神經元激烈地碰撞出火花。小傢伙身上滿是彈力和扭力,快速收縮的肌肉,散發出淡淡的成熟梨子的芳香。這麼小的人,卻如此完美——比利常常得來個擒抱或者把他按倒在地,才能抓住這個亂跑的小淘氣,這個藍色的大眼睛如消過毒的水池般清澈、牛仔褲腰下露出好奇紙尿褲的兩歲半大的可愛小不點。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生命的神聖?想到這一點,比利不禁輕輕呻吟了一聲。戰爭向他展現了一個全新的可怕角度。哦。哎。神聖的火花,上帝的肖像,“讓小孩子到我這裡來”(出自《 馬太福音》 19 章第 14 節)

等等。文字與實物聯絡起來,展現出它真正的力量。他想坐下來大哭一場。比利懂了,真的懂了,等他退伍回家以後,他會好好思考這個問題,不過現在最好還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心理分割槽,或者乾脆別放在心上。

帕蒂從屋裡走出來,用手擋住陽光,在露臺邊的草坪躺椅上坐下。

“你們倆玩得開心嗎?”

“還用說。”比利像給魚片裹上面包屑一樣把布賴恩翻來滾去,只不過小傢伙的羊毛衫上裹的不是麵包屑,而是枯黃的樹葉。“這小傢伙令人難以置信。”

帕蒂點上煙撲哧一聲笑了。這個曾經的不良少女、高中輟學生、未成年新娘,在二十五六歲的時候似乎放慢了腳步,開始思考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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