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飛人(1 / 4)

1896年的夏天對於蜿蜒河鎮的居民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時節。酷熱,乾燥,與世隔絕。這裡四面緊鄰從未有人穿越過的沙漠,和甚少有人願意翻越的群山峻嶺。但對於本·斯諾這樣希望被世人遺忘的人來說,這是個絕妙的寶地。但令其他三百多居民留守在像蜿蜒河這樣乾涸無雨的地方的原因,就很難一語概括了。也許,是山裡的礦藏留住了他們,對金子的渴望和偶爾發掘帶來的收益,令他們安然度日。

但外鄉人卻唯恐避之不及,尤其是在1896年的九月。在這裡,時間彷彿凝固了,幾百口居民飽受烈日灼烤之苦。這裡不是旅遊勝地,也不適合討生活,除非你願意在溫度有時達到華氏一百二十度的礦井下勞作。

在蜿蜒河鎮,日日大同小異,而這正是本·斯諾中意的。他可以在塵土飛揚的大街上閒逛,偶爾打打零工賺錢餬口,還可以在那條給了這個鎮名字的小溪旁釣魚。這裡甚至還有一個名叫蘇的女孩兒,在本落腳的旅館裡工作。本喜歡她。他瘋狂地迷戀上了這個小鎮。這裡只有警長一人有槍。

這天——是個週二——當他從他的房間走到大街上時,發現這裡湧動著翹首期待的暗流。“發生什麼事了,蘇?”他問她。她穿著她的工作服——一件顏色鮮豔、帶有圓點圖案的襯衫和一條緊身褲。

“有個異鄉人穿過沙漠,正朝這裡來,”她告訴他,看起來和其他人一樣興奮不已,“他駕著馬車,還帶著其他什麼的。”

很少有異鄉人造訪蜿蜒河鎮。事實上,這是自從本六個月前騎馬進鎮後,他印象中的第一位訪客。他走到街上,剛好看到一輛由兩匹馬拉著的大馬車駛進鎮子。人群安靜地靠近,已經將它圍了個水洩不通。即使是從本站立的地方,他也可以看到在那一刻受到萬眾矚目的惹眼的大標語:飛人——羅賓博士!

本曾經在西部見過不少巫醫神漢,但第一眼看來,這個好像有些與眾不同。這個男人身材高大,一頭白髮,卻有著一張年輕的面孔,使人不禁懷疑那是不是假髮。他扯起嗓子,令聲音傳遍整條街道。“瞧一瞧,看一看!飛人羅賓博士來到這裡,帶給你們驚訝和戰慄。”人群聚集。

本站在旅館的門廊上,位置剛好可以看到白髮男人發表他彩排多次的演講。“鄉親們,我來到貴鎮,為你們帶來了你們所未見過的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此時此刻,這項發明已經席捲了東部和中西部。人類不再像蛇和蜥蜴一樣,在地面爬行——現在,我們可以飛,就像鷹和隼一樣,如願翱翔!這裡,”他猛拉一根繩索,露出馬車裡覆蓋著帆布的整個裝置,“讓你們大開眼界!”

本確實大開眼界。他看到的是一臺奇特裝置,形似一雙巨翼,或者說是兩雙——上下排列。兩翼展開跨度大約有十五英尺,下面一雙巨翼的中間連著一根金屬桿,顯然是供人抓握支撐的位置。“你是說這東西能飛?”人群中有人喊道。本認出說話的是馬匹出租所的弗蘭克·麥克柯恩。“也許你能給我的馬裝上一副。”

但顯而易見,羅賓博士早就習慣了這種詰問刁難。他在人群中分發著傳單。本也拿了一張,立刻就看出這的確是個非同一般的東西。上面有幾張圖片——實景拍攝的照片——一個男人僅憑這兩副巨翼,凌空翱翔。還有一些東部主流報紙上的文章,其中還包括《紐約時報》。照片上的德國人名叫奧托·利廉德,他憑藉自己製造的一系列“滑翔翼”,已經成功滑翔千餘次。

“沒錯,我的朋友們,”羅賓博士再次開口,“你看到了,但你仍然懷疑。我看得出你們臉上的懷疑。好,明天早上,在山的那邊,我將親自為你們演示。我將乘著這副翅膀,從山上飛下來!當我降落之後,當你們全都相信了人類終於可以和鳥兒一併翱翔天際的時候,我將給你們每人一個訂購這副翅膀的機會。笑吧,現在你們想笑就笑吧——明天你們就笑不出來了。為什麼,此時,這東西在紐約如此風行,以至於警察正在考慮制定特殊的交通規則。人們從高樓大廈上滑翔而下——我親眼所見!”

他又天花亂墜地鼓吹了一個小時,本看得出,連人群中疑慮最深的人,也快要被他勸服了。至少,明天早上的觀眾人數眾多。隔著人群,本注意到漢森警長靠在街對面銀行大樓的牆上,聚精會神地傾聽著,隨著他的移動,身側的警徽和手槍不時反射著太陽的光芒。很顯然,他和其他人一樣,興致勃勃,根本不想把羅賓博士和他的大馬車趕出小鎮。

又過了一會兒,本越發覺得乏味,轉身離開,向著小溪走去。此時正值酷熱的夏末,溪水幾乎完全乾涸了。近一段時間沒有魚可以抓了……

就像幾個星期以來每天晚上那樣,他和蘇在旅館裡吃了晚飯。有的晚上,他們給馬帶上鞍,在只有星群相伴的沙漠中騎行幾英里。但是今晚,不知為何,他有些心神不寧,好像羅賓博士的到來破壞了他長久以來構築的平靜祥和。

“今晚不騎馬嗎,本?”她問道。

“不了。有點兒困了。我想我老了。”

“三十七歲?我以前從沒聽你說過這話。”

“有時候,我覺得我應該去東部,蘇。可能是紐約。”

“那個人們從樓頂上飛下來的地方?”

他哈哈大笑,手裡捲起了煙,“不知道為什麼,我對此懷疑。但是……”

“他來了!”她突然低語道,“他向我們的桌子走過來了!”

的確是羅賓博士,高挑,白髮,在桌子中間穿行,朝他們走過來。“啊,”當他走到他們身邊時,說,“我是否有榮幸認識本·斯諾先生?”

“不知道是否是榮幸,但我就是本·斯諾。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的嗎,博士?”

“一些生意上的瑣事。可否請這位年輕美麗的小姐離開一下?”

“當然,”蘇說罷,從她的椅子上站起身,“我會在弗蘭克的馬廄裡,本,如果你改主意想去騎馬的話。”她猶豫地朝羅賓博士笑了笑,便離開了。

“有什麼事嗎?”本開口詢問。

“我們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談嗎——比如樓上你的房間?”

“我想可以,”本帶路走上樓梯,納悶兒是什麼事促使羅賓調查了他的名字和住所,“就是這兒了。”

他的房間可不是休閒娛樂的好地方,只有一張銅製床、一個洗臉盆、一盞燈、一把椅子,暗灰色的牆紙上,只掛著一張褪了色的卡斯特將軍的肖像。但羅賓博士好像並不介意。他讓本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自己在床沿邊落座。“啊!很好。現在開始談生意。”

“什麼樣的生意?”本充滿懷疑地問道。

“讓我從這裡開始吧: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本感到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在他心中升起。不要再來了,上帝啊,不要再來了。“我是本·斯諾。不是別的什麼人。”

羅賓博士笑了,“別想糊弄我。我是盧·華萊士將軍的一個老朋友。曾經和他一起吃過晚飯。在內戰時和他並肩戰鬥。我看著不像五十歲的人,對吧?除了頭髮,但這對做生意很有利。”

本打斷了他不著邊際的閒談,說:“我只知道盧·華萊士是《賓虛》一書的作者。我從來沒見過他。”

“也許你沒有親眼見過他,但是我要說的就是這個人。他曾在1879到1880年任新墨西哥州的州長,正是比利小子靠槍橫行的時候。我猜那時他正在寫書。我去拜訪他,聽到了所有關於比利小子的傳言。”

“那麼你也聽說了1881年他被一個警長幹掉了。”

“也許盧·華萊士和其他警察都認為他死了,但還有我們這些人知道實情,”羅賓有些狡詐地說,“我們知道他這些年還活著,在西部遊蕩——用著本·斯諾的名字。”

“滾出去,羅賓。我不喜歡你的生意。”

“但這是筆生意,比利——本——你能得到好處。我想明天出一百美金,僱你做槍手。”

“哦?”本靠在椅背上,話題開始變得有意思了,“我要殺掉誰?”

“可能你不用殺任何人。所以這錢才賺得易如反掌。明天我表演飛行後,就接受訂單。每套裝置一百美金——首付十塊,其餘的貨到後支付。在這樣的城鎮裡,滿是金礦,我大概可以賣出一百套飛行翼。那麼就有一千美金的現金到手了。你拿一百,只要確保我不會遭遇不測。”

“什麼樣的不測?比如漢森警長逮捕你?”

羅賓博士笑了,“我們互相瞭解,這是最重要的。可能有人會設法搶走我的錢。”

本嘆了口氣,感到疲憊,“你只不過是個騙子。你根本沒想把裝置賣給這些人。你從每個人手裡拿走十塊錢,可以,但是他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想讓我在明天晚上你逃跑時掩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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