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10點，周元就著一盞昏黃的燈坐在警局的後院裡，戴著一雙白手套看著那張黃紙入神。他認真的時候，整個人就像和周邊的環境形成了分界線，如果說黑夜容易藏匿人的蹤影，那麼他就是那被藏起來的影子，看不透。
沈睿站在他不遠處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忽然掏出手機給他拍下了一張照片，才朝著他走過去。
思緒在大腦中蔓延出千絲萬縷的細節，所有細節看著有用，歸結起來卻成了一個毛線球，剪不斷理還亂。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緩緩回頭，見沈睿端著一盒熱餃子過來，“吃吧。”
周元也不客氣，將黃紙重新放回去證物袋裡。朝沈睿點頭，接過他手中的餃子，在冷風中一邊想著案子，一邊細嚼慢嚥起來。
看著周元餓得前胸貼後肚，還能如此慢條斯理地吃東西，沈睿不由得覺得想笑，這幾天連軸轉的疲憊似乎就在這瞬間一掃而空，覺得心情輕鬆起來。他說：“已經讓許笑歌電話去跟別墅區的物業公司交涉要整片別墅區的錄影，由於別墅區住著富人，所以手續有點麻煩，大概明天早上能拿到監控影片。”
“李世茂的家屬什麼時候到？”周元沒看他，低頭吃著餃子。
“明天早上九點到達機場，我已經給魏茸她們派發了通知，明天直接去機場接人回局裡。”沈睿靠在長板椅上，伸著大長腿伸懶腰，昏黃的燈光打在臉上，映得他臉更俊逸帥氣，“至於關春，你是打算放回去，還是待會繼續審。”
挨冷受餓了一天，一盒餃子讓周元恢復了元氣，他說：“從別墅回來，關春已經在審問室裡單獨待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對她來說夠了，我現在去見見她。”
原本昏暗的審問室，因為周元的進入，燈光忽如烈日那般熾亮。關春在審問室裡度過了又冷又害怕的兩個小時，此刻終於看到有人進來，她激動地看著周元，有些怒意，“我不是犯人，你們為什麼把我和犯人一樣關起來！”
“局裡太忙，所以遲了些時間來見你。”周元神色從容，遞了一杯溫茶給關春，淡淡道：“把和死者有過接觸的人叫過來錄口供，只是例行公事，請你別緊張。”
沈睿把許笑歌和魏茸都叫到審問室裡，隔著隔離單面玻璃，三人靜靜地聽著周元審問。
再一次見面，周元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略有些豔麗的裙子穿在身上，一頭波浪卷搭在肩上光澤而整潔，因為緊張雙手在桌上交疊相握，指甲修剪地乾淨利落，還塗上了棕色的指甲油，說是有四十多歲，保養得當，看起來也就只有三十來歲。
周元沒直接詢問關春今晚的情況，反而輕笑著說：“你頭髮做得很好看，剛做的嗎？”
審問室裡還瀰漫著一股理髮店裡洗剪拉的那股藥水的味道，刺鼻而噁心。
“……呃，是，今天中午去理髮店做的。李總說身為他家的員工，不能邋邋遢遢，影響他的形象，所以我儘量要求自己乾淨整潔。”關春愣了下，點點頭解釋道。
“很好，一個好的外表形象，讓人看了很愉快。”周元眼簾一挑，看向她脖子：“你脖子上的那條項鍊挺好看，我女朋友給我看過照片，想讓我買，可我就是小警察，哪兒買得起。”
“老大，周隊怎麼忽然誇起關春這女人了？”審問室的玻璃窗外，魏茸問沈睿：“還有，周隊有真的有女朋友了？”
沈睿雙手在胸前環抱，透過玻璃窗看著關春，掀起眼簾一臉正色道：“魏茸，你見過當傭人的，在只有男主人的家裡，穿花枝招展的裙子工作嗎？”
魏茸眨了眨眼睛，反應有些遲鈍地瞪大眼，只覺得腦袋裡有許多模糊的想法在飄過，她驚訝地看向關春，“你意思是關春和李世茂有一腿？可能並不是傭人，而是情人？”
“有這可能。”沈睿正色道，“不過凡是沒有得到準確的證據前，就只能是假設可能性。”
魏茸點點頭，又看向審問室：“關春看起來雖然沒那麼老，但李世茂這種身份的人，身邊的鶯鶯燕燕一大堆，怎麼會看上她？更何可她還是李世茂前妻的外戚，吃裡扒外啊！”
“魏茸，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看事情和看人一樣，不能看表面。”沈睿始終面不改色地看著審問室裡的兩人，周元身上有一種奇特的吸引力，總能讓他發現新的才能。他接著說：“在審問室裡，你們兩人就要學學周元，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讓關春待兩個小時，是為了讓她緊張起來，如果一個人心裡沒鬼，關那麼久，心裡也會嘀咕。更好可如果是心裡有問題，兩個小時更是她的崩潰臨界點，會左思右想，這時周元出現的時候，她心裡警惕性很高，很害怕和慌張，周元故意忽視這點，沒直接談公事，反而轉移到她的形象上，會放鬆她的警惕，進而掌控整個場面。”
許笑歌全程面無表情地盯著審問室裡的兩人看。
“小子，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嗎？”沈睿扭頭看向許笑歌，“知道了就先回家，希望明天我來到辦公室時，能看到桌子上放著資料。”
許笑歌站著有些緊張，點點頭挺著腰桿子說道：“不用明天，我現在就可以做。”
“哎，命令，我命令你今晚先回去休息，其他事情明天做。”話音落下，沈睿用手推許笑歌出門，又轉過頭去對魏茸打趣道：“你也別待著了，好好睡個美容覺，現在都那麼彪悍了，再熬夜下去，估計以後沒人敢要你，到時局裡壓力就大了。”
女孩子天生愛美，魏茸聽到沈睿的話，嘴巴忍不住翹起來，一邊笑著往門外走，一邊說：“還是老大比較有人情味，我回家去睡個美容覺了。”
審問室裡的人並不知道玻璃窗外的情況，關春聽到周元問起她的鑽石項鍊時，一開始有些慌張，但聽到周元買不起給女朋友時，虛榮心又讓她有些嬌羞地自豪感，她抿著嘴輕笑著說：“警察先生，這項鍊不算貴，不過這鏈子可是限量發行，你女朋友估計是買不到了。”
周元嘴角一勾，就好像撒網捕獵，網剛放下去立刻就發現有獵物在上面那種興奮，他沉下聲音說：“不是很貴？看來李世茂先生送了更多更貴重的首飾給關女士了。你脖子上這條項鍊如果我沒看錯就是寶格麗的天使心項鍊，全球只有十條，以你在李世茂家當傭人的身份來說，一輩子都可能買不起這條項鍊。”
他說話的速度放慢，看著關春的表情從傲嬌到震驚再到驚慌失措的轉變，她發現眼前人的笑意漸漸讓人覺得森冷，如一把鋒利的刀子忽然就毫不猶豫地劃破她的面具，聽到他說：“關女士，你不是李世茂的傭人，或者以前是，但現在絕對不是。你和李世茂是情人關係對吧？”
“你含血噴人！”似乎面具被撕開，關春惱羞成怒地喊了起來。
坐在她對面，周元依舊無動於衷地看著她，“你是要現在坦白，還是明天我把所有證據都放出來你才承認？現在坦白有一個好處，我們能保密，如果把事情捅破到李世茂家的兒女面前，我看事情沒那麼容易收場。”
關春恨恨地可能看著周元，嘴硬：“我不是。”
“看來你想要讓李先生的兒女知道你身份，沒問題，我明天把他們接過來。”驀地，周元站起身朝著門外準備出去。
在玻璃窗這頭，沈睿看到關春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地低下頭，似乎在和自己較勁。
就在周元開啟門跨出一隻腳時，關春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我確實是他情婦，不過他早就和前妻離婚了，現在單身，我們是正常戀愛關係！”
對於關春和李世茂的關係是不是正常，周元沒興趣知道，他只要確定他們兩人有不平常的關係就行了。因為不同人和人的關係能夠產生不同的事件效果。
乞丐和富人，的謀殺。
情人之間的關係，情感、金錢……每一樣都是致命點，導火線有時簡單到只是一句話。
周元眨了眨眼簾，食指輕輕地敲了兩下桌子，在這氣氛有些壓抑的審問室裡猶如兩聲催命曲，聲聲撞擊著關春的心，關春覺得眼前這名好看的男人，就像是從地獄裡來的修羅，無情地撥開她的外殼，讓她顫抖不已。
他說：“李世茂死之前，你和他過吵架，甚至動過手對不對？”
任何正常人聽到這樣的問題都會馬上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關春只是膽小並不是智商低，驚嚇之下聽到周元的話，她猛地站起來撐在桌子上激動地喊道；“你是想說我殺了李世茂？我殺了他有什麼好處？他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為什麼要殺他？”
周元沒回話，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看。許是氣場太過強大，最後關春夾著尾巴重新坐下來，只是有些憤恨地瞪著他，就像是在瞪著自己的仇人一樣。
見他安靜下來，周元指著她指甲某處：“剛修好的指甲裂開了，而李世茂的手背上有一道抓傷的痕跡，傷口皮屑的dna報告明天會出來，不出所料應該是你。不過我不認為你是兇手，你沒這體力，但我希望你坦誠，不坦誠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你……”關春瞪大眼，咬咬牙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四點半的時候，我確實和李世茂吵架了。他不知道從哪個小妖精那兒才回來，一身的香水味我就嘀咕兩句，他就罵我要打我，我情急之下就想要和他拼了，就抓了他一下，但馬上就讓他踹地上讓我滾出門外，我就哭著離開了別墅了，但我可以保證，李世茂的死絕對和我沒關係，他才不可能因為和我吵架就上吊自殺，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沒那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