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2)

小說:青年近衛軍 作者:法捷耶夫

謝遼薩在受刑的時候不吭聲,在芬龐把他雙手反綁起來吊在拷問架上的時候不吭聲,儘管他的受傷的胳臂萬分疼痛,他也一聲不吭。只有芬龐用通條戳進他的傷口的時候,他才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可是他的生命力仍舊是驚人地旺盛。他被投進一個單間牢房之後,馬上就敲兩面的板壁,打聽左右是什麼人。他踮起腳尖研究了天花板下面的縫隙,——能不能設法把縫隙擴大,拆掉一塊木板,哪怕能鑽到監獄的院子裡也好。他確信,只要能出牢房,他無論從哪裡都可以逃走。他坐下來追憶他受審訊和受刑的那間屋子的窗戶是怎麼開的,走廊通院子的那扇門有沒有上鎖。唉,要不是胳膊受了傷!……不,他還不認為自己已經陷入絕境。在這些晴朗嚴寒的夜裡,頓涅茨河上的炮聲甚至在牢房裡都聽得見。

第二天早晨,他們讓他跟維佳對質。

“不……聽說他就住在我們旁邊,可是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維佳說。他的溫柔的深色眼睛望著謝遼薩身旁,在他臉上只有這雙眼睛還有生氣。

謝遼薩沒有作聲。

後來維佳被帶走了,過了幾分鐘,索裡柯夫斯基押著謝遼薩的母親走進牢房。

他們剝去這個老婦人——十一個孩子的母親——的衣服,把她扔在血跡斑斑的刑床上,當著她兒子的面用電線擰成的鞭子毒打她。

謝遼薩並不轉過身去,他看著他們打他的母親,一聲不吭。

後來他們又當著他母親的面打他,他也還是一聲不吭。連芬龐都冒火了,他從桌上抓起一根鐵棍,一棍打斷了謝遼薩的那隻好胳臂。謝遼薩變得臉色慘白,額上冒出汗珠。他說:“這下子可完了……”

這一天監獄裡運來了克拉斯諾頓村全部被捕的人。他們大多數已經不能行走,他們被挾住胳肢窩在地上拖過來,扔到本來已經人滿的牢房裡。蘇姆斯柯依還能走,但是他的一隻眼睛被鞭子怞了出來,流著水。託西雅,就是那個看見翻頭鴿騰空飛起就快樂得大叫起來的姑娘,只能趴著:在把她送到這兒來以前曾讓她坐過燒紅的鐵板。

他們剛被運到,就有一個憲兵到姑娘們的牢房裡來提劉勃卡。她們全體,包括劉勃卡自己,都相信她是被帶去處死的……她跟大夥告了別,就被帶走了。

但是劉勃卡並不是被帶去處死。他們是按照本州野戰司令官克列爾少將的要求,把她送往羅文基去讓他審訊。

這一天是親人們可以送東西的日子,天氣寒冷,可是平靜得一絲風也沒有;斧聲、井邊的水桶聲、行人的腳步聲,在被陽光和白雪映照得閃閃發光的空氣中傳播得很遠。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和劉西雅總是一起來送東西,她們包了一小包食物,拿著沃洛佳最近送出來的字條上要的一隻枕頭,沿著在雪上踏出來的、穿過空地的小路,朝狹長形的監獄走過來。監獄的白牆和在背陰那面屋頂上泛著青光的積雪,使監獄跟四周的地方融為一色。

她們母女倆都消瘦了,變得彼此格外相似,簡直像是兩姊妹。母親一向容易衝動、急躁,現在格外像是全部都由神經構成的。

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和劉西雅聽到聚集在監獄旁的婦人們說話的聲音,看到她們手裡都拿著小包裹而不向監獄大門移動,已經感到事情不妙。一個德國哨兵像平時一樣站在臺階旁邊,根本不理會這群婦女。臺階的矮欄杆上坐著一個穿黃色短皮大衣的“警察”,但是他並不接受送來的東西。

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和劉西雅用不著去細看這裡都有哪些人:她們天天都在這裡碰到這些人。

萬尼亞的母親,一個矮小的老婦人,站在臺階前面,手裡捧著一個小包和一卷東西,說:“至少要拿點吃的進去吧……”

“不用。我們自然會給他吃的。”“警察”望也不望地說。

“他要一條被單……”

“今天我們會給他一副好被褥……”

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走到臺階跟前,聲音生硬地說:“你們為什麼不收送來的東西?”

“警察”一聲不響,理都不理她。

“我們反正不著急,我們可以一直站下去,等有人出來給了回話再走!”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回過頭來望著婦女們,說。

她們就這樣站著,一直等到她們聽見監獄的院子裡響起了好多人的腳步聲,聽到有人在開大門的鎖。平時婦女們總是趁此機會朝監獄裡向這面開的窗子張望一下,有時她們居然能看到關在這些牢房裡的自己的孩子。現在這群婦女都向大門的左面湧過去。但是從大門裡走出鮑爾曼中士率碩的幾個兵士,他們開始把這群婦女驅散。

婦女們跑開之後又回來,好些人已經放聲大哭。

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和劉西雅退到旁邊,默默地望著這些情景。

“今天他們要被處決了。”劉西雅說。

“我只求上帝,讓他一直到死不要屈服,讓他不要在這些瘋狗面前發抖,讓他能朝他們的臉上吐唾沫!”葉李莎維塔-阿列克謝耶芙娜說,她的喉嚨裡發出低沉沙啞的、激動的聲音,眼睛射出可怕的光芒。

這時候,她們的子女正在受著命運使他們遭受的最後的和最可怕的考驗。

萬尼亞搖搖晃晃地站在勃柳兌納憲兵站長面前,他滿臉流血,腦袋無力地耷拉著,但是萬尼亞一直努力要抬起腦袋,後來終於抬了起來,他在這四個星期以來的沉默中第一次開口了。

“怎麼樣,你們辦不到吧?……”他說,“你們是辦不到!……你們佔領了多少國家……你們把榮譽和良心都拋棄了。

可是你們辦不到……你們沒有這個本事……”

他說了就大笑起來。

這天遲暮時分,兩個德國兵把鄔麗亞抬進牢房,她的慘白的臉朝後仰著,辮子拖在地上。他們把她扔在牆邊。

鄔麗亞聲吟起來,轉過身來趴著。

“親愛的李麗亞……”她對李麗亞說,“把我的上衣往上拉些,痛得像火燒一樣……”

李麗亞儘管自己行動也很勉強,但是到最後一分鐘還是像保姆那樣照顧自己的女友們,她小心地給鄔麗亞把被血浸透的上衣捲到腋下,嚇得不由往後一退,痛哭起來:鄔麗亞的背上被刻了一個血淋淋的五角星。

除非等這幾代人裡的最後一代進了墳墓,否則克拉斯諾頓的居民永遠不能忘記這個夜晚。一彎異常皎潔的殘月斜掛在天空。草原上週圍幾十公里的地方都清晰可見。天氣冷得令人難受。在北方的整個頓涅茨河上都閃著亮光,從那邊傳來大大小小的戰鬥的隆隆聲,時而沉靜,時而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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