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三 三支一會(三)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這個……道長多心了,此其實是我與沈公子之間一些私事,道長鬚也知他原是黑竹會之……”

“我知道他的身份。”君黎打斷,“想來令郎口舌不便,未曾告訴前輩,沈鳳鳴說出自己身份之時,我就在場?”

關非故白鬚微顫。君黎所說的“身份”,當然應並不是指黑竹會那一層。

“道長原來……”關非故語帶意味深長。

他只記得那一次關默帶著關代語回來,原並未立即說起此事,只是其惴惴不安終究太異於往日,他追問之下,關默才將途中遇到“魔教之後”之事細細寫下來。他此際仍能憶起自己那一時的震驚。這樣一個身份,於自己究竟是威脅還是機會?他還拿捏不準,只因他還不瞭解這個叫沈鳳鳴的人。為求確證,他將關代語單獨叫來,以關默所書細節一一要與他印證。關代語起初竟也是吞吞吐吐之態,可面對自己的祖父究竟不敢撒謊,見大伯已然盡數說了,也只能據實以告。

可是兩個人都沒有提到還有君黎在側關代語是問一句答一句,自己未問的事情他也便未說,這就罷了,可關默既然已經寫了當日生之事,本該將一切細節寫得更清楚,為什麼偏偏沒有提起君黎一個字?

也怪得自己,當時未曾多問一句此事是否還有旁人知曉。他此刻心知斷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望定君黎:“此事除了道長,還有旁人知曉麼?”

君黎不動聲色:“沒有了。”

關非故不知此言有幾分可信,目光向秋葵輕輕掃了掃。秋葵雖然面色清冷,可她還不算善於作偽,觀她此際神色,應是不知。若連她都不知,那麼三支以外的旁人他應更不會說起才對。

關非故這般想著,面色才和緩了些,呵呵笑起來道:“多謝道長為三支保守此秘在三支之會正式開始之前,還請道長繼續代為……”

“關前輩,貧道於三支只是外人,這樣的事情,原不在意,問的不過是一個沈鳳鳴的下落,還請正面以告。”

關非故心念轉動,哈哈大笑道:“道長多慮!沈公子早是此次三支之會的上賓,幻生界緣何會對他不利?”

“若是如此可能讓我見他一面?”君黎道,“不須多有解釋,便是現在,讓我見到他平安無事,一切誤會,自然迎刃而解。”

關非故並未露出一絲猶豫。“好!既然道長是沈公子的好友我這便派人去請他出來。”

這爽快反令君黎有些始料未及,卻見關非故已然吩咐下去了。只見他回過頭來,作出一個“請”的動作,示意二人前往石室之外。

關盛與婁千杉適才似乎一直未走遠,在附近談些什麼,此刻關盛受令去請沈鳳鳴,婁千杉自然也已聞訊。她近前,下意識看了秋葵一眼。

她並未現自己其實才是那個不自然的人因為要與秋葵一起見到沈鳳鳴,手心竟然有些汗溼。在沈鳳鳴被擄走之前,他們共事甚久,她倒並無什麼尷尬,而現在大概,是因為自己已將秋葵視為了敵人任何方面的敵人。

另一邊很快傳來些說話的聲音,隨即是腳步聲。在婁千杉的印象裡在秋葵的印象裡甚至在君黎的印象裡,沈鳳鳴總是穿著一身灰衣,毫無新意的裝束大概會令任何要畫起他肖像的畫師覺得無趣。也正是因此,他多少留給了旁人些灰暗陰沉之感,一如他殺手的身份,彷彿那樣的髒灰色就能保護他隨時無可挑剔地隱身於這個世界,消失不見。

所以當今日的沈鳳鳴從石室側面的山路轉過來時,三個人一時之間,竟都沒有認出了他來。

他第一次著了一身乾乾淨淨的白衣,連那張以往總映在灰色裡的臉孔,都因此透著種他們所不認識的素淨。一貫灰暗的頭今日竟也是烏黑的,黑得亮,披落於肩的樣子迥異往日,可竟與那身裝束說不出地協調。他周身上下仍然沒有什麼豔色,可偏顯得前所未有地耀目,耀目到簡直如同一名出塵而來的翩翩公子,讓人不敢直視卻又無法移開目光。

就連秋葵也不得不在一瞬間懷疑,這個自己痛恨的小人可能真的比常人要好看些的,他只是從來用那樣的不修邊幅將之掩蓋了而已倘若他生在貴胄之家,也許他真是個顛倒眾生的風雅公子也只有他完全轉過臉來時露出了左頰那一道拜她所賜的傷疤,才算讓她找到了些瑕疵,讓她總算相信,他便是那個沈鳳鳴沒錯。

君黎也愣了一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路從轉角走來。沈鳳鳴瞧見他時,卻只是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表情,像是十分不滿,卻又沒好意思說出口。

君黎只好先開口。“你怎麼……”他不知該如何說法。原是為他擔心,可他倒真的像是人家的上賓,被安頓得比往日裡更好,以至於此刻隨他同來的關盛簡直要成為一個足以被無視的陪襯。難道關非故真的沒有說謊?

沈鳳鳴的表情也正配合著他今日的樣子,淡淡然只在嘴角漏出微弱到幾乎沒有的一絲冷笑,應一句,“你來幹什麼?”連聲音都穩得一點也不似往日的他。

君黎實有點哭笑不得,“我來幹什麼?你你人被他們捉走,我能不來?”

沈鳳鳴哼了一聲,雙臂忽然一展,朗聲道:“我沈鳳鳴是什麼樣身份,區區幻生界敢奈我何?”一頓,“君山之上,不比青龍谷外。諸位也就不必掛心了。”

君黎卻愈有些不放心,“可是明日三支之會……”

沈鳳鳴已經打斷他,冷冷道:“三支之會乃是難得的盛會,你不是三支中人,等著看戲就是。”

“可是我……”後的婁千杉開了口。她也覺出他的異常,原是要說“可是我和秋師姐卻是三支中人”,可惜她被打斷得更快,不過說了三個字,沈鳳鳴一轉身,那霍然之態已令她驚了一驚,竟不自覺住了口。只見他微微冷笑,道:“泠音門與闌珊派沒錯,二位的確是三支的人,只可惜”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忽而轉低,忽然變得帶些陰沉沉的威脅之意。

“可惜你們在這君山之中,只如兩隻螻蟻,不若還是先保全了自己,再來好奇他人!”

他言盡拂袖,像是已無謂多說,頭也未回,竟是往來處大步而去。君黎大是意外,欲待去追,關盛斜刺裡卻將他一攔。

“道長不是說,只要見他平安無事,自然不再追究旁的了麼?”身後關非故緩緩地道。

君黎一時無話,竟找不到理由作。

關非故又緩緩道:“沈公子的話,道長也該聽到了,有些事情,三支之會一始,便見分曉,何必非要今日追問?沈公子想必是念在與道長往日情誼的份上,未曾明言,事實上道長非要見他這一面,可他卻未必願意來見。以他的身份,現在見你,或許是種不必要的麻煩,道長也該懂得的。”

君黎默然。他寧願相信,沈鳳鳴說他們如同螻蟻,該是在提醒他們,此地萬分危險他不肯多透露任何詳情,也該是為了保護他們不受某種牽連。但他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實在陌生已極,讓自己覺得那些話根本不曾出自他沈鳳鳴之口。

“君山之上,不比青龍谷外”。他忽然回想起這一句話。沈鳳鳴在青龍谷外落入幻生界之手時,曾向自己傳訊說,幻生界欲以蠱蟲控制他的心智。他此際是否心智已受了控制,才變得這般?所有那些舉動,是否只是旁人操縱他而為?那明日明日他們又要操縱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他看向關非故,關非故微微一笑,那面上看不出半分端倪。

不會的。君黎心中暗道。他若真的心神受制,與幻生界同心,為何昨夜琴聲傳訊,他會回答?縱然那回答也受了人監視,又為何他還會在良久以後,問起秋葵?

“道長可還有旁的事情要問?”關非故已道。

君黎努力沉下心,也只能搖頭。

其實最近並不是沒寫,只是……做了個小手術,稍稍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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