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二 對酒當歌(十)

小說:行行 作者:小羊毛

“他們早早退出黑竹、離開江湖,這麼多年了,我以為是不可能相見,心裡也便不懸著此事,一夕陡遇,總是百感交匯。”沈鳳鳴道,“我記得我爹剛死的時候,家裡哭喪,我大娘,就是我爹的正房,教訓我們幾個孩子,說長大後定要給爹報仇。後來離開家,我與我娘提起,她卻說,‘你想報仇,就去報;不想報仇,就不報。’我說,‘我不知道我想不想,才來問你。’她說,‘你現在還不知道,將來長大了,就會知道了。’其實當時她若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無論是說我要去報仇,還是不要去,我都必將奉之為一生之信念,堅守不疑。可現在我明白,她是不想用任何方式束縛我,哪怕她心裡對黑竹大概是極恨的,卻也不想以所謂‘義’與‘孝’令得我陷入仇恨與生殺。”

“你……你說的人是凌厲?刺殺你爹的人是凌厲?”秋葵忍不住插言。

“是蘇扶風。”沈鳳鳴道,“不過凌厲——當然也知情。”

“蘇扶風麼?”秋葵咬唇哼了一聲,“難怪,我早知她不是什麼好人。”

沈鳳鳴搖了搖頭。“在臨安,在洞庭,在金牌之牆,蘇扶風都幫過我,也都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就算她欠過我什麼,也早就扯平了。”

他看了夏琰一眼。“我在黑竹多年,早清楚不該將任何罪責歸於一個殺手。我自己都殺過了人,又怎再可能——去找一個殺手來報仇?甚至——可能是過得太久了,今年我在武林坊第一次見著蘇扶風,原以為見了面就能想象出當年此人是怎樣將暗器刺入我爹身體,或便就會生出恨意來,可最後卻也什麼都生不出來。反而——凌厲那時候一直不在臨安,我每見她與五五一起,竟會恍惚想到當年我和我娘相依為命的樣子。你若是擔心我要對她不利,便大可不必。”

“原是有點擔心,不過你既這麼說了——”夏琰舉杯,“我替他們,謝過你。”

“謝是沒什麼好謝。”沈鳳鳴與他碰了杯,“不是我寬宏大量放得下,是我心裡墜著這麼多年的另有其人。那個人,怕是我就讓步不得。鴻福樓的時候,若不是你和刺刺,和秋葵憑空出來攪局,我早已得了手。”

夏琰沒有說話。他絕不希望程方愈有一日真死於沈鳳鳴之手,可也深知此事勸阻無用。他心中亦是亂緒難解——若真有他們再次交鋒的那一日,他當真不知自己該如何選擇。便也只能暗自希望程方愈似過去這許多年般,少離開徽州,甚至少踏出青龍谷,不要與沈鳳鳴機會了。

三人又說一會話,喝幾分酒,不覺已近子時。秋葵推說不勝酒力,先自回屋裡去了。

“湘夫人現如今不成了。”沈鳳鳴帶了兩分微醺,笑向夏琰道,“那時何曾有一件事肯認輸,這會兒身嬌體弱,當真是個小女兒家,走不得江湖了。”

“我只覺——這一趟回來,她待你好了不少,”夏琰道,“事事都向著你。”

“我還不是拿命換來的?”沈鳳鳴白了他一眼,“還不該向著我?”

夏琰便具問他此行諸多遇險之處,又問了所中毒傷,沈鳳鳴只笑:“你總算想起關心我還是不是個囫圇人了?”

“你信裡也沒說那些,我原只道——只道你沒受傷。”夏琰訕訕給他倒酒。好在沈鳳鳴當時所遇固險,但幽冥蛉之毒並未作,關非故當胸一掌之力經了這些天也消得差不多,此際總算是夷然無事。兩個便又詳談了一晌洞庭一戰細枝末節,不覺卻說得久了,及至夜風忽大吹動了屋裡燈火遽晃,才想起將秋葵獨個晾了許久實所不該。

兩個回了屋裡,秋葵借了蒲墊斜靠在牆邊,再細看卻早睡熟了。兩人關了後門、放落酒瓶酒杯,她卻也沒醒。

“嘖嘖,坐著都能睡這麼沉。”沈鳳鳴聲音雖壓低了,笑意還是聽得出來,說話間很自然便待去抱秋葵起來,忽意識到夏琰就在一旁看著,心念一轉又直起身,“要不你來?免得又說我佔了她便宜。”

夏琰無奈,“莫要裝模作樣了。你真要佔她便宜,也不在我眼皮底下。”

沈鳳鳴便自將秋葵抱去床榻安頓,口中道:“我要真佔得著什麼倒是好——上回與我一道,她是連眼都不肯合一合,好像我定會怎麼她似的。有你在便不一樣——你看看,防都不防,便這麼睡了。”

夏琰沒言語。秋葵面上帶著少有的酡色,顯然是醉了。一時卻也不知該當如何——今時今日的秋葵與沈鳳鳴早不似舊時還消他居中提防,可若是就此告辭留了他們孤男寡女,又拿不準到底妥不妥當。

沈鳳鳴近前搖了搖案上酒瓶,見只餘了個底兒,便道:“酒也沒了。肚裡倒覺餓了。你在這等我會兒,我去老頭子廚房裡看看有沒有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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