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永遠長不大的嬰兒

小說:瘋狂人類進化史 作者:史鈞

剛生下來的肉乎乎、圓滾滾的小鼠非常可愛,它們四肢短小,渾身無毛,粉嫩的面板惹人憐惜,這種可愛的狀態就是幼態。但幼鼠的生長速度非常驚人,會迅速變得老氣橫秋不可愛起來——隨著時間的推進,粉紅色的面板上會很快長出一層灰黑色的毛髮。當一隻渾身黑毛的老鼠出現在你面前時,基本可以判斷它已經不是幼崽了。如果肉乎乎的小鼠一直保持可愛的幼兒形象,就可以稱之為幼態持續。

小鼠並不是幼態持續的楷模,真正的楷模是人類。剛出生的嬰兒面板看起來和小鼠差不多——無毛、粉嫩、吹彈可破。與小鼠不同的是,當人類成長到一定年齡,面板依然粉嫩。也就是說,人類在某種程度上保持了幼年的身體特徵。裸露的面板正是幼態持續的典型表現——我們維持了幼年時期渾身無毛的可愛特徵,直到成年,毛髮也沒有全部再長出來。

幼態持續是人類的重要現象,並深刻影響著人類進化的過程。如果沒有幼態持續,我們就不再需要進幼兒園,也不需要學校生活,因而無法有效開展社會化管理。更重要的是,幼態持續還影響了人類的文化。為了把自己的後代撫養成人,有時人們不得不早婚,因為古代的預期壽命並不長,只有早婚才能儘早生下孩子,否則自己臨死前,孩子還沒有掌握獨立生活的能力。問題是,如果結婚年齡提到了性成熟之前,很多男女根本對這事沒有任何準備,他們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配偶,這時候父母的建議當然非常重要,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存在的合理性。

“幼態”本來應該是對人類脫毛現象的成功解釋,人們很難提出反對意見,倒不是這個理論有多正確,而是其中的因果關係可以相互替換,即,因為幼態持續,所以身體無毛;或者說,因為身體無毛,所以是幼態持續。你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它錯了。缺點在於有些無賴,是典型的自我重複論證,表面上似乎把什麼都解釋得很清楚,事實上什麼都沒說,而只是把問題轉換了一下,從為什麼脫毛變成了為什麼幼態持續。

以一種需要解釋的現象來解釋另一種需要解釋的現象,等於沒解釋。所以,我們仍然需要其他解釋。

最容易讓人接受的理論認為:體毛減少不利於保溫,可不能想脫就給脫了,只有在衣服出現之後,才可能徹底放棄對體毛的依賴。想想在冰天雪地中裸體行走會有什麼結果吧,經過零下二三十度的寒風洗禮,回家以後,那根凍成冰錐的小小陰莖可能就再也不見蹤影了。這種說法雖然符合常識,卻不符合考古證據。對人類漫長的進化史而言,穿衣服的時間實在太晚,不足以使人類產生如此巨大而徹底的變化。人類應該在穿衣服之前已經裸體很久了,只是裸體的人類一直居住在炎熱的非洲,不必面對冰雪的考驗,所以也不必擔心凍壞那根寶貴的陰莖。

人類學調查也讓穿衣理論徹底沉默。美洲亞馬孫和東南亞熱帶叢林中有些原始部落長期與世隔絕,他們根本沒有穿衣服的概念,除了對生殖器略加遮掩以外,無論男女老少,都是全天候裸露,而他們的體毛依然稀少。所以,衣服對裸體的影響實在是微乎其微,我們是因為裸體才穿起了衣服,而不是反過來那樣。

另一個易於理解的理論是“用火說”,因為人類對火的使用而導致體毛脫落,不然體毛太多,稍不留神就會引火燒身,脫去毛髮當然更安全。這個看似頗有道理的說法同樣面臨著時間困局。有確切的證據表明,周口店的北京猿人已經學會了用火,它們的洞穴中儲存著厚厚的積灰層,但同樣有證據表明,北京猿人仍然披著滿身毛髮,難道他們不擔心被燒死嗎?而且,用火說不能很好地解釋陰毛和頭髮的存在,莫非那裡的毛髮不容易被點著?

另外有人認為,相對於其他動物把毛髮樣式作為彼此相識的重要途徑,人類體毛脫落也是一種奇特而明顯的識別標誌,大家都裸體就不會搞錯物件。畢竟,在與黑猩猩雜居的叢林中,赤條條的肉體更容易辨認。因為面板光滑,就算在夜晚也不會摸錯物件。可是,反對者同樣不以為然,如果僅僅為了互相識別,還有大量方案可以採用,靈長類動物有的是紅臉,有的是紅屁股,還有的長著肥大的鼻子,不一定非要把體毛給脫掉,那樣代價未免太大。更麻煩的是,那些沒有脫毛的傢伙很少因為識別錯誤而認錯同類。

最近提出的“寄生蟲假說”則認為,毛髮是寄生蟲的理想天堂,那裡營養充足,溫曖而安全,其中必定會滋生大量跳蚤、蝨子之類的“吸血鬼”,很多有毛動物都死於寄生蟲引發的疾病,而人類裸露的面板有助於保持身體清潔,讓寄生蟲無處躲藏。所以,脫去毛髮是抵制寄生蟲的有效手段。

有過頭蝨的人會覺得這個理論無懈可擊,但反對者卻清楚地指出:寄生蟲複雜的生活史要求相對穩定的居住環境,它們很難適應顛沛流離的生活,而原始人類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並沒有固定的居住點,寄生蟲根本抓不到人類的蹤跡,也就不存在人類為此而脫去體毛的理由。人體寄生蟲是在定居之後才出現的。何況,要是僅僅為了抵抗寄生蟲,就應該把陰毛和頭髮也一併脫去才對,因為這些部位恰恰更容易滋生寄生蟲。很多哺乳動物都面臨著寄生蟲的威脅,它們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定期清理毛髮,卻並不意味著非要脫去毛髮。黑猩猩沒有脫去毛髮,同樣面臨寄生蟲的威脅,同時還可能受到黴菌和苔蘚的侵擾,但它們至今仍然有毛,人類為什麼不可以呢?

有人很快拓展了這個理論,給出了補充解釋,寄生蟲其實並不是重點,人類生活中有一個沉重的負擔,就是大小便的處理。我們肯定不是一開始就懂得要建廁所,那該如何是好呢?黑猩猩洩露了原始人類處理大便的秘訣,方法簡單而且粗暴——直接把大便拉在床上——如果你願意稱那裡為床的話。

把大便拉在床上固然省事,但身上的毛髮肯定會沾滿糞便,長此以往,任誰都會失去往日飛揚的神采,身上積滿了陳舊的大便,變得臭不可聞,無論對生活還是戀愛,都極度不利,更不要說還會帶來健康問題。黑猩猩知道這樣不好,它們很知趣,從來不在某處定居,每天晚上都要換一個新的住所。它們睡過的地方就是它們的廁所,它們不喜歡長時間睡在同一間廁所裡。

既然人類面臨著同樣的衛生問題,可以推定,我們必然在定居之前就已脫去了毛髮——很難想象光著身子睡在大便裡的情形,那樣雖然方便,卻不雅觀。

這個問題還有另一種解讀,人類不一定先脫毛再定居,也可能先搞好衛生工作再定居。關於這一點,不拘小節的黑猩猩再次給出了提示,它們有時也會注意衛生,比如蹲在高高的樹枝上拉大便,甚至偶爾也用樹葉去擦屁股。當你在剛果叢林中小心前行時,突然見到空中飄下幾片帶屎的樹葉,請你千萬不要大吃一驚,那只是黑猩猩正在上廁所。要是黑猩猩都知道擦屁股,早期人類應該做得更好,而且會把屁股處理得更乾淨,這樣一來,毛髮就不再是制約因素。也就是說,定居並不需要以脫毛為前提;或者說,人類並不是因為定居才脫毛。

如此眾多的理論似乎都不能很好地解釋人類裸露面板的疑問,體現了進化論研究的一個重要特點——總是在爭論中前進。爭論可以激發思考的興趣,從而展開更為深入的研究,那是科學進步的真正動力。

無論如何,我們仍然需要一個系統的理論對人類的面板做出解釋,“水猿理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流行開來,並得到許多人的認可。但麻煩的是,仍有一部分人不同意這個理論,有意思的是,很多反對者都是生物學家,而且是著名生物學家。

所以,這注定又是一場激烈的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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