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閨房女兒的言情話本

褚肆自長寧宮離去後,信步於亭軒榭廊之下,心中暗暗揣度起阿沅話裡之意,倏然問起了身後亦步亦趨的郭茂。

“你說,喜歡一人,要如何做?”

先前,他是從不懷疑自己行為過激的。

他本就是卑劣之人,乍見神光,只敢於淤泥裡仰頭窺望,卑怯而貪婪。待神明羽翼盡折,他大喜過望,揮舞著黢黑的殘臂,寡廉鮮恥地拉扯著她與之相融。

分明太極之理亦言,陰中有陽,陽中有陰,天地間皆為此道,若不將歷程融合,怎得此道?

郭茂看得清楚陛下的困惑,只是,此事他尚有所欠缺,他想了又想:

“奴才是斷根之人,未曾體會過男女情愛,從摺子戲裡見過,那官家小姐為情私奔,青梅表妹因情伏低做小,更有一代女商為情散盡萬貫家財……還有許多民間話本,皆是男女因情之一字,做出的舉動。”

郭茂心有慼慼,陛下問他此事,怕是問錯人了,他給不了他想聽之話。

如他所猜,褚肆聽著他這百無一用的摺子戲,眉宇不展且罷,他還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來,用難以言狀的神色盯著他,嘴巴微張問道:

“你閒暇之時,還看這等閨房女兒家才看的言情話本?”

褚肆只覺高估了身邊之人,他向來以為,郭茂在他身邊待久了,多少會沾染些他的習性。

怎的,人這般不可貌相,他褚肆堂堂內宮總管,竟不看些英雄錄、山海傳奇,就看勞什子的紅袖添香?

他不可思議的語氣,郭茂心裡一陣委屈,他本就與風月之事一輩子也沾不得邊,看些故事聊以慰藉,不準嗎?

不過,他還是無奈應付起了主子,無辜又後悔地說著:“陛下,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身擔重責,理當明鏡高懸,爭當典範,待回去,奴才便將這些汙穢之書焚以淨心。”

這話本子,還有許多是市面上早已售罄的,若是焚了,難以再見啊!

唉,都怪自己這張沒把門的嘴,好端端的提什麼話本子呢,隨意說幾句應付一二不就得了!後悔莫及啊!

“咳咳——朕不過是隨口一說,你不必這般聽風就是雨。”

褚肆一直將他當做忠僕,不過是些不為人知的小癖好,他無意強破,只是……

“只是這些個玩物喪志的物件,終不適你一高官總管讀之,回頭你便將屋內這類書籍整理妥當,待夜間呈於養心殿內,朕替你保管。”

似是覺得自己話裡之意如強盜過境,過於不在意人情,他甫又拍了拍郭茂的肩膀,嚇得郭茂無力地整個人癱軟。

褚肆只好收回了手,背於身後:“你終究是朕的心腹,怎可隨意給旁人留有把柄,若有人藉著這書中不堪入目的言語生事,朕不好保你,此舉,朕也是為你所想。”

郭茂心疼得在滴血,不斷地吞嚥著口水,企圖壓下心底決堤的淚穴,見陛下對他的東西打起了主意,他無能地強顏歡笑道:

“奴才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寬待,陛下雄韜偉略,高瞻遠矚,奴才著實愧疚不已,此後定當時時自省,以報陛下!”

他傾盡重金典藏的話本啊!沒了!

褚肆見他如此識抬舉,心下一悅,奪了人東西,是該有些補償的。

他旋即好心地安慰道:“既你如此深明大義,朕便將私庫裡那樽水晶鎏金的鼻菸壺賜你。”

那支最受先帝喜愛的鼻菸壺?郭茂一聽,喜意瞬間消磨了好物盡散的悲意,高聲大呼:“謝陛下賞賜!”

得了想要的,失了不甚在意的,褚肆覺得,這樁生意,不虧。

噙著邪魅狂狷的喜勁,他輕快地走向御書房,要趕快將那些煩人的摺子處理掉,好擠出時間來,鑑賞那等偉書。

阿沅,且等著,朕定會如你所願,習得箇中道理,賠你一個理想夫婿。

他玄色的衣襟飄然於鵝卵小道,踏至遊廊曲角,一青色宮娥慌慌張張地垂撞了上來,鈿合金釵、珠光美玉叮叮噹噹地灑落一地。

那女子第一反應就是將地上的寶物收攏至一處,她著急忙慌地未曾抬頭,只專心地撿拾著:“啊,我的東西!”

佩蘭心裡焦急,竟忘了看撞到的是哪位貴人,地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地被她歸攏在包袱裡。直到最後一根釵子,她正要撿起,卻被一隻腳踩住了。

佩蘭這才順著眼前人腳上的草龍花紋,一寸一寸地向上看去,待看清此人的面龐,她面無血色地跌落在地上,忙不迭將好不容易撿起的東西倉惶藏匿身後。

“陛,陛下——”她伺候在皇后宮裡有一段時間了,自是認得陛下。

褚肆對眼前的女人只覺幾分眼熟,他撿起地上唯一的一根簪子,眼神微眯,這簪子,他在阿沅梳妝檯前見過。

想到阿沅痛失簪子,他頓時面色一沉:“你是何人?手中怎會有皇后的簪?”

“奴,奴婢,奴婢是,是……”佩蘭被褚肆全身的威嚇驚到,吞吞吐吐地,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全話。

郭茂對她有些認識,只好替她回道:“陛下,此人是皇后娘娘宮裡的二等宮女,名喚佩蘭,因伺候花草有些門道,皇后娘娘特意由三等提拔為二等。”

“只是,這個時候,你手中既無要照料的花草,又滿是皇后宮裡的金銀珠寶,慌張成這般模樣,意圖為何?還不從實招來!”

佩蘭聽著郭公公的逼問,只著急地搖著頭,她咬了咬唇,什麼也不說。

褚肆見狀,沒了耐心,快言快語地說著:“郭茂,將人押至慎刑司,嚴刑逼問,撬開她的嘴,調查清楚她包袱裡的東西。”

此等包藏禍心之人,哪怕行的只是雞鳴狗盜之事,也不該再留於阿沅身邊,髒了她的長寧宮。

“是。”郭茂對作奸犯科之人,並無容忍,更遑論是陛下在意的皇后宮中之人。

佩蘭見事情敗露,向著不可控的方向遊走,哭著叫喊:“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可惜,她的求饒聲被拖沓得漸行漸遠,褚肆也壓根沒放在心上,這宮中,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他漠不關心。

只阿沅一人入得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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