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
秋陽和煦溫暖, 是易犯困的辰光,若按往常, 蘭宜應當在午歇了, 但她現在當然歇不了。
她推不動沂王,便也不白費力氣,努力保持自己的思緒, 道:“王爺知道我在說什麼。”
她即將為身份尊貴的沂王妃, 可真正得到好處的人是她嗎?
不,魚和熊掌皆非她所欲,夫人不是她想要的,正妃也不是。
她無意踏足紛爭,只願擇一清靜田園,但這不可能是沂王的志向。
一個真澹泊明志的人, 不是他這樣的。
康王倒更像, 康王被常年的富貴安然養出一團和氣,攜著妻子兒女, 安安穩穩地呆在封地,連京城都不想來。
沂王呢,他好道的名聲傳得很廣, 京裡都知道, 但京裡不知道的是, 沂王最常呆的仰天觀裡,袍袖飄飄的道士們都可化為會持刃能結陣的護衛。
哪個世外的修道人會修出這個結果。
那是沂王內心真實的意象,道法封不住, 才流瀉成劍尖的一點劍芒。
沂王眼神有點興味, 伸手指撥弄了下她的下巴, 道:“本王跪了那麼久, 為你請封了王妃,你不感激,只覺得本王欠你,是嗎?”
蘭宜先縮了下,避開他的手指,然後點頭。
強塞給她的東西,再好,她不需要,為什麼要感激。
沂王笑了,他像是被氣笑,不顧蘭宜迴避,忽然湊上來咬了一口蘭宜的唇,道:“你對本王,真是鐵石心腸。”
蘭宜當誇讚聽了,沂王咬下來有點重,她忍著疼反唇相譏:“比不得王爺心胸,多有丘壑。”
“你又知道了,”沂王微嘲,忽地話鋒一轉,“對了,你摸過。”
“……”
蘭宜差一點惱羞成怒,她難以理解沂王平素為人那樣嚴峻規矩重,怎麼到了——到了這種時候就沒一刻正經,什麼輕佻的話都說得出來。
沂王低聲笑了,胸腔微微震動,傳遞給蘭宜,蘭宜避不開,只得努力忽視,將話題拉回來,道:“王爺胸——”
沂王悶聲又笑。
“王爺胸懷大志!”蘭宜氣得掙紅了臉,又不好說什麼,這次怪她自己,她一開口說到第一個字的時候因為被他帶偏,下意識停頓了一下。
沂王的表情終於嚴肅了一點。
蘭宜得以接下去:“但我從來沒有那些念頭,王爺的志向成與不成,與我都並無好處。”
沂王不置可否:“你說本王的志向是什麼?”
蘭宜反問:“王爺確定要我說嗎?”
法不傳六耳,何況改換天地的事,即便做得,未成之前,也說不得。
沂王沉默了,他與蘭宜對視。
良久後,他撤開了一點距離,聲音變得涼淡:“陸蘭宜,你膽子很大。”
“王爺難道今日才知?”
沂王:“……”
他又笑了,勾唇道:“是,本王早該知道。”
他拿起蘭宜的右手,往自己腦後探去:“你砸的,至今沒有好全,留了疤,你自己摸摸。”
蘭宜沒反應過來,還真摸了摸,但摸來摸去,只有滿手濃密的髮根。
沂王胸腔已又發出震動:“你還真盼著本王留疤?那豈不是禿了一塊。”
這句話本身沒有什麼好笑,或者說只有一點好笑,但從沂王嘴裡出來,與他的氣勢有極大反差,蘭宜愕然到顧不得他的戲弄,忍不住笑出了聲。
“……”
她的笑意慢慢收斂,因為發現沂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你原來會笑。”沂王拇指從她的唇邊撫過。
蘭宜不自在地扭過頭:“王爺說什麼,我又不是沒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