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喬治·詹寧斯爵士 (1 / 2)

現在我們迎來了死亡的時間。這一年還剩下三個星期。已經過去了,潮溼炎熱的夏季,連陰涼處都有三十五度,五月和十月的豪雨引發洪水,淹死牛隻,散播疾病。人們吃豬肉積累脂肪,孩童的腹部因為毒素腫脹。十四個人消失在樹叢裡,屍體炸裂,三、四、五。還有更多的人註定受苦。還有更多的人註定死去。【94】我從一個活人那裡偷了這些話,死神已經伴隨他行走,從腳趾向上逐漸殺死他。

我低頭看我的雙手,見到我的故事。南部海灘的一家酒店,我的國家能夠體驗的一種未來。夢遊,他們發現我的時候這麼說,於是他們憑傳聞作畫,我的雙手伸在前面,硬邦邦的就像弗蘭肯斯坦,我的兩眼緊閉,雙腿邁開共黨分子的正步,跨過欄杆,三、二、一。他們發現我的時候我赤身裸體,我睜著眼睛,但眼珠的棕色已被洗去,我的脖子軟癱,後腦勺碎裂,陽具豎立,酒店員工首先注意到的是這個。藏在我鮮血裡的是塵土,來自某人推我的那一把。

關於死亡有些東西是死神無法告訴你的。死亡的粗鄙性。你死在一個房間裡,身體讓自己蒙羞,這時候死亡會發生改變。死亡讓你咳嗽、漏尿,死亡讓你拉屎,死亡讓你從內部散發臭氣。我的身體已經腐爛,但我的指甲還在生長成鉤爪,而我看著,我等著。

我聽說美國有個富人,金錢和權力就寫在他的名字裡,他死在一個女人身體裡,但那個女人不是他妻子。一艘巨輪般的男人,攜著重量撞上那個女人,妻子在十八個小時後火化了他的屍體,因為她無法忍受在他身上聞到另一個女人的氣味。

我在一個女人的體內,我不記得她的名字,她不讓我抱怨口渴。可這兒就有葡萄酒啊。能拿點兒冰來嗎?誰在葡萄酒里加冰?我,假如你能拿點兒冰來,我還可以做許多其他事情。我光著身子跑出去,邊跑邊笑。那是清晨五點。躡手躡腳跑過走廊,就像小威利·溫克爾。死亡有死亡的氣味,殺人者也有殺人者的氣味。我的死亡由兩個人完成,一個人下令,另一個人實現。在我飛出欄杆前,我聞到檸檬草和溼潤土壤的氣味,聽見腳步踩在乾淨如鏡面的地板上的嘎吱聲。

我在殺死我的男人家裡。我未曾在他的雙手上聞到我自己,只聞到往昔死亡殘餘的一縷氣味,並不是死亡的惡臭,只是它的記憶,是陳年殺戮流血中的鐵鏽餘味,是五天前死亡的屍體的腐爛甜味。在生者的世界裡,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不擔心他聞著像是撿了別人的錢,就像曾經屬於其他人的昂貴正裝。不過他不穿正裝。他們發現我的時候我赤身裸體,我發現他的時候他也赤身裸體。他的腹部圓滾滾的,他身體起伏的時候背部泛起脂肪波浪,他後腦勺的頭髮需要再染黑了。他的身體碰撞她的身體,發出汗津津的啪啪啪聲音。他在她身上呻吟,她是他娶回家的亞軍。白色的床單掀起漩渦。她注意到他沒有停下,於是拍拍他的肩膀。他的腦袋埋在枕頭裡,但他按住她,她被困在那裡,她自己也清楚,於是又拍拍他的肩膀。他呻吟一聲,她推開他,你知道我不想懷孕你個狗孃養的。他用體重撞擊她,直到高潮,向整個房間吐出一口長氣。牙買加人需要知道他們的領袖能做到,他說。這是幾年間我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但實際上並不是幾年。我詫異於他的聲音沒有改變,哪怕他用標準英語說話,聽起來也那麼不得體。我在錯誤的地方,她也一樣。她是選美亞軍,因為他沒能追到牙買加小姐。她父親希望她嫁給純種白人。等我他媽屁眼拉出幹屎蛋那天,咱才會讓開黎巴嫩男裝店的敘利亞人娶我的血逼女兒,他說。

我曾進入的那個女人,我不記得她的名字。我從沒見過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她。也許有過愛意,但鬼魂作祟是因為渴望,但我沒有渴望。也許不是愛,也許我不是鬼魂。也許我的渴望不是為了她。誰喝葡萄酒會加冰?她知道他在門外等著我嗎?有人說我是頂上有條雞巴的損毀蜘蛛。不是旅館工作人員,他們不可能知道“損毀”這種詞語。也許是某個樂於見到我離場的傢伙。我對他的面容沒有記憶。

亞軍推開他,咬牙切齒地說還好我沒有忘記安全套。你……不知道……嗎……他氣喘吁吁地說完……生育控制是屠殺黑人的陰謀?然後哈哈大笑。他翻個身,擺弄他的那東西。我想滑進他的身體,假裝我能感覺到他的感覺,但就算在床腳,我也能聞到一百個死人的氣味。玻璃破碎,兩人嚇了一跳。她的睡衣拉下來露出胸部,她把睡衣拉上去。你那隻該死的貓,他說著爬起來。我看著他的肚皮停止抖動,面頰變成灰黃色,就連這樣的性愛也沒有搞亂他的頭髮,他的頭髮像鐵皮人似的梳得緊緊的。他讓我懷念活著、性愛和消沉。臥室的傢俱是亞軍挑的,有把手、曲線和葡萄藤雕紋。蚊帳從天花板垂下。電視機放在屋角,通往臥室的門開著,但門口黑洞洞的。他一向認為沒有格調和美感的男人都是變態。他離開時我想起他提到過的另一名黨員。我從未理解過他的恨意,因為我每年夏天都會見到諾埃爾·科沃德【95】,我叫他叔叔。他還有他的旅伴。

殺死我的人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槍,沒穿扔在地上的褲子。亞軍指了指褲子,他開玩笑說他不喜歡穿衣服,時刻準備遇見褲帶松的女人,說著出門去了。我想多和女人待一會兒,很好奇她會怎麼恢復鎮定,但我還是跟著他走了出去。

客廳裡有個我不記得我認不認識的男人。客廳就像墓地,散發死亡的氣味。部分氣味來自那男人。他這一秒鐘是黑人,下一秒鐘又像中國人,也許他在隨著陰影變形。我已經能聞到他的死法了。他對著酒杯咳嗽,說:

——咱以為這是水。

——你不知道白朗姆酒瓶是啥樣,還是你不知道“朗姆”怎麼拼?

——聞?我沒聞就喝了啊。

——拼。s-p-e-l-l。

——哦,耳朵不太好使。砰砰砰太多了,明白吧?

——你以為是水的狗逼東西怎麼樣?

——不知道,用特別的瓶子裝水,聽著就像有錢人乾的事情。我的惡棍同胞,你就這麼到處走來走去?

——我在自己家裡也要穿得很體面嗎?還是你看見了什麼沒見過的東西?

——噢,你們有錢人說話總這麼嗆。

——窮人就著水管洗身子,你難道想把話題往階級上扯?你個血逼是怎麼進來的?

——走前門啊。

——你怎麼——

——你的“怎麼”太多了。你怎麼這麼愛問“怎麼”?

——那就問為什麼吧?好,咱們來談談為什麼。你個血逼為什麼……讓我看一下……凌晨三點摸到我家裡來?我們說過不要在公共場合見面的對吧?

——你的臥室怎麼個公共了?你老婆怎麼樣?剛才聽著挺好的。非常好。

——朋友,你要幹什麼?

——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嗯,嗯。應該是十二月三號。十二月二號的後一天。

——喂!你沒禮貌得也差不多點,記住你在跟誰說話。

——不,還是你他媽想清楚你在跟誰說話。像個狗逼蟊賊似的摸到我家裡來。算你運氣好,牛皮今晚休息,否則你就已經死了,聽明白了嗎?死了。

——那就算我運氣好唄。

——我回去睡覺了。你怎麼進來就怎麼出去吧。

——我在想一件事。

——別找死。

——什麼?

——因為你在想事情。

——我需要錢。

——你需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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