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包

有人拉走了被單。看著我自己,胸膛陷下去,胸膛鼓出來,有些胸毛,兩個奶頭,雞巴睡在我肚皮上。向左看他,他用被單緊緊地裹著身體,像是三天後會變成蝴蝶的毛毛蟲。天氣不冷,清晨很涼爽。他躺在那兒,像是有人答應讓他留下,或者懶得不答應。剛開始我以為他是染成金髮的老墨,但他說哥們兒,我是百分之百的白鬼子。早上好,他身邊床頭的鬧鐘說。窗外,天空中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已經是早晨了。布魯克林的海軍藍天空。路燈用黑暗籠罩小巷,男人在那裡被殺,女人被強姦,可悲的傻瓜被兩巴掌扇暈和搶劫,身為白痴就要交這個稅。

三週前,星期六夜裡,且聽我說。路程很短,步行回家,白小子亦步亦趨地跟著,像是穆斯林的老婆,他穿無袖T恤衫,瘦巴巴的肌肉身材,不是健身房練出來的瘦,而是毒蟲的那種瘦。我和他都不說話,只有丹妮絲·威廉姆斯在兩層樓上的玻璃窗裡唱《聽聽那小子怎麼說》,防火逃生梯上掛著一溜內褲。看啊,噁心的爛屁眼基佬,一個黑鬼說,他從小巷裡蹦出來,好像是牆壁上的一片拼圖。你們兩個戳屁眼的走錯了貧民窟,別在這兒搞那種爛事。白種毒蟲慢慢後退,我說你站住。他還在向後退,於是我扭頭看著他說,站住。白小子發出蛇齜牙的嘶嘶聲,似乎在說那個黑鬼要撲向你了。我向左躲開拿刀的手,用左手拉倒他,猛地轉身,右手向上一拳。指節正中鼻樑。黑鬼慘叫,我緊接著一膝蓋頂在他卵蛋上,搶過他的刀,抓住他的左手腕,按在用木板封死的窗戶上,一刀釘在狗孃養的掌心上。黑鬼開始尖叫,我對白小子說,現在你可以跑了。他哈哈大笑。我們一起奔跑,你摸我我摸你,我們大笑,我們變硬,我們停下,他舌頭伸進我嘴裡,我還沒來得及說我不用舌頭。我們來到我住的公寓樓,一步兩級臺階地跑上去。最後一級臺階上,解開皮帶,褲子掉在地上,短褲拉到膝頭,翹起屁眼。你不擔心同性戀的癌症?他吐了口唾沫,插進去。不擔心,我說。

三個星期過去了。

今天。

早晨。腳已經放在了地上。太陽很快就會出來,東北東。抓住被單這頭一拽,他就會滾出去。他會摔在地上,但至少能止住鼾聲。小子把自己裹得那麼嚴實,像是要保護自己,防著什麼?拉,拽,拉,拽,掀,拉,拽,從頭到尾該死的小子都沒醒。試著記住他的臉。棕色頭髮,紅色鬍鬚,絨毛。紅色絨毛長滿他白皙的胸膛。噢,你是個壞小子,對不對?每次他深深插入都這麼說。終於把他從被單裡滾了出來,他平躺在床上,就這樣他還是沒醒。說不定是睡死了。昨天在史傳德書店沒找到伯特蘭·羅素。很少有人知道我是個會思考的男人。也許開啟一扇窗。也許回到床上,愛撫他毛茸茸的胸部和奶頭,把舌頭放在他肚臍上,向下移動,舔到他醒來。昨夜他動了別的心思,然後有了新的發現。別以為挨操的男人就肯定任勞任怨。我讓他閉嘴,讓他明白我的屁眼是幹什麼用的。我愛你——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

踢他的腳,踢走他。

離開他,等你回來,他也許還在。

離開他,等你回來,屋裡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連蟑螂都一起帶走了。踢他的腳,踢走他。

留下他,等你回來,分享一條白粉。他沒有要過錢。

天空中有一小糰粉色,東北東。太陽肯定馬上要出來了。老墨翻身側躺,然後又翻身平躺。就當這是演電影。這個鏡頭你應該穿上衣服,那小子醒來(電影裡會是個姑娘),你或他說,寶貝兒,我得走了。或者留在床上,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被單落在男人的腰間,但會落在女人的胸口。場景裡有這麼一間臥室,永遠也沒法拍成電影。誰知道呢。可以現在就回床上,鑽到他的右胳膊底下,一躺就是五天五夜。對。就這麼辦。現在就這麼辦。今天這一天沒有我也能過去。就這麼辦。他不是一個小子,而是一個男人。伸展手腳躺在床上,像是願意接受一切,什麼都不擔心。看著昨夜進入我的那東西。壞人不挨操。但我不壞,我是惡。壞人不讓別人知道他操得他很爽,因為事後他要當在上面的那一個。快點站起來,要麼彎下腰,讓他從後面侵入我。輕輕呻吟,從牙縫裡出氣,說再重一點,鳥人,就像色情電影裡挨黑雞巴操的白種女郎。但其實你想叫想喊想號,對,我讀過《嚎叫》,傲慢的白小子,你他媽覺得我是來自貧民窟的黑人,所以就不認字了?不過事情和傲慢的白小子沒關係,而是你確實想號叫想嘶吼,但你不能號叫不能嘶吼,因為號叫嘶吼就意味著認輸,而你不能認輸,不能向另一個男人認輸,不能向一個白種男人認輸,不能向任何一個男人認輸,絕對不行。只有你不號叫,你才不是娘們兒。你天生不能號叫。

走出監獄,說去他媽的聖經,肉洞就是肉洞。要麼存款,要麼取款並留下點什麼。你要麼是存款者,要麼是銀行。不管你是哪個,進了監獄,你的屁眼裡永遠會塞著東西,鐵欄杆後面的屁眼加起來就是一條運輸線路。東邊的屁眼把東西送進西邊的屁眼,目的地是南邊有錢或有其他貨物的囚犯。小袋裝的可卡因、益達口香糖、好時巧克力、士力架、銀河、大麻、大麻膏、尋呼機、牙膏、減肥藥、佳樂定、撲熱息痛、砂糖、阿司匹林、香菸、打火機、菸草、裝滿菸草或可卡因的高爾夫球、捲筒紙、火柴、潤唇膏、潤滑劑、針頭插著橡皮的注射器、十五張彩票。在監獄裡待了三年,雞巴只是又一件塞進屁眼的東西。男人躺在床上,口音不像紐約客。沒想到會再見到他。一條雞巴只是一條雞巴。討厭的是我都不記得逼是什麼樣了。自從在邁阿密操了格里塞爾達·布蘭科之後就沒見過。我得去機場了。

六點一刻。再過九個小時,喬西就會坐上從牙買加起飛的航班。十二到十三個小時之後,他會來到這裡。我們要去布魯克林的一幢屋子,他在牙買加挑出了那個地方。紐約的每個街區都有一個毒巢,雖說毒巢就是毒巢,但他想親眼看看這個特定的毒巢。他想近距離觀察購買和販賣可卡因的人,然後親自向麥德林彙報。他在電話上是這麼說的。我問他這條線路安不安全。他笑了足足三分鐘,說你好好做事吧,少看點電視。紐約需要像邁阿密那樣被鎖定,他說,但他沒有說他並不相信我能做到。我只想鑽到這個男人的胳膊底下,然後就在那兒住下。他說他來紐約躲牙買加的風頭,但實際上牙買加更需要躲喬西·威爾斯的風頭。兩週前有個歹徒經過布魯克林,給我說了說五月份牙買加都發生了什麼。

復活節來了又去,雷馬,哥本哈根城屁股上的這個膿包,和以往一樣鬧了起來。沒有人知道垃圾場在哪兒結束,雷馬在哪兒開始,但每年他們至少會有一次要挺起胸膛,宣稱他們還想要更多。他們不滿足於當哥本哈根城的尾巴毛,認為他們有資格索求,用投奔民族黨威脅要挾。北邊是垃圾,南邊是大海,但別吃他們撈上來的魚。星期六晚上九點或十點,天氣依然炎熱。男人在打骨牌,女人就著水管洗衣服。女孩和男孩玩丟沙包。六輛車開到馬路中央,一字排開,左三輛右三輛。喬西和五個男人跳出第一輛車。另外十五個男人跳出另外五輛車,所有人都拿著M16。喬西和他的匪幫沿街掃蕩,男人、女人和孩童逃跑尖叫。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跑回家裡,喬西緊追不放,在門口撂倒了他倆。一個男人開火,放翻了打骨牌的所有人,兩個男人想逃,但被子彈狂舞困住。女人抱著孩子逃跑。匪幫挨門挨戶掃射,把武器伸過鐵皮圍牆突突突。男人去哪兒了?十九名槍手奔跑射擊,人們瘋狂逃命如螻蟻。喬西·威爾斯慢慢走,他從不奔跑。他看見一個目標,掂量一下,慢慢走過去幹掉。匪幫用子彈在鐵皮上打出圖案。有人開槍打孩子。女人喊得太響也太久,喬西走過去,用槍口頂著她的後腦勺。喬西和匪幫撤出雷馬,死了十二個人。警察衝進哥本哈根城,搜出兩把槍帶走,但僅止於此。誰也不敢動唐。

喬西要來紐約城。我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來過,反正他沒說過。他在布朗克斯的同胞掌管上城區。1966年,他們是一個豆莢裡的兩顆豆。這位同胞從1977年開始賣大麻,早在可卡因得名“白老婆”前就開始販賣它。他的生意大過天:三十萬磅大麻,二十萬磅可卡因。布朗克斯是基地,他從基地將貨物賣到多倫多、費城和馬里蘭。我和他不熟,喬西也不需要我幫他做事。也可能是他告訴喬西,別派你在這兒的那傢伙來。假如他的匪幫需要野獸,他就從金斯敦、蒙塔格灣和聖安灣運人來。他說我是失控的大炮,但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喬西說的。

喬西要來紐約城。事情跟我有關係。跟我和床上的男人沒關係。牙買加人來到紐約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立刻和布朗克斯的其他歹徒攜手,開始在波士頓和槍炮山之間建立起新的牙買加。別找我。我想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我離開邁阿密來了紐約。

他今晚到,我無處可去。咖啡桌上有三條半可卡因。床上的男人平躺著,雙手枕著腦袋,眼睛看著我。上週在東村,公寓樓背後的停車場上,一個白小子滿不在乎地躺在一張長沙發上,就好像出去一條馬路就是海灘。棕色頭髮,紅色鬍鬚,紅色絨毛長滿白皙的胸膛,藍色短褲的褲腿卷得很高,乍一看我還以為他穿著比基尼。日光浴,他說。我問就這麼躺在陽光下是不是能讓他變得潔淨。他抽出一根新港香菸,請我也拿一根。

——不是這附近的吧?

——啥?

——你不是從這附近來的吧?

——呃,不是。

——在找什麼?

——啊……沒有……

——那你要是找到了,又怎麼會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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