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将她领了过去,依旧是前次来过的那座北阙楼台,恰遇到方走出的谢隐山。
李霓裳知他为救助自己也出力不少,道谢。
他看去行色匆匆,问了几声病情,去了。
李霓裳随阿大入内。一进去,便觉气氛与前次不同。楼中灯火明亮,梁间垂落茜纱宫灯,远远望去,像浮着朵朵暖云,台屋雕花长窗半开,夜风裹着不知来自何处的花木芬芳穿窗而来,拂动鎏金香炉里逸出的青烟。
天王不复压迫之感,身着常服,凭几坐在一张案后,神情看着颇为和蔼。
"身子可好了些?"
天王指着身畔示意她入座,烛光映得他眉宇间的沟壑都似浅淡了几分。
李霓裳致谢:"蒙天王施助,已无大碍。"
他端详了下她的面容,点了点头。阿大奉上果子和煎茶,天王叫她随意用,见她不动,倒:“怎的,是怕孤扣着你不放么?"
李霓裳抬眼,瞥见他唇角的似有若无的弧度。
从进入的第一刻起,李霓裳便觉察到了来自对面之人的愉悦。这愉悦无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但却不经意从他的眼角和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流露出来。
她也不知他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舒心之事。不过,这或意味着今夜的会面,不至于会令她过于难以应对。
她跟着也略略放松了些,道:"天王言重了。”
"先养好身子罢。"天王将一碟蜜渍青梅推到她的面前,"要走随时都可。"
李霓裳一愣,不觉抬目,看着他。
“怎的,你不信?”天王笑了笑,“孤难道是言而无信之人?”
李霓裳醒神:“多谢天王。”
也不知为何,当听到自己可以随时离去的话,她竟没有任何欣喜之感,甚至,不骗自己地说,从苏醒后,她对自己究竟何时能够回去这件事,似乎也不关心了。
“尝一个。”天王指了指方才推来的碟子。
碟中的青梅裹着糖霜,在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李霓裳伸指拈起一颗,含入口中。酸甜的滋味混着干梅子的清香,在唇齿间漫开,缓缓沁入咽喉。
“怎样,好吃吗?”天王望着她的目光似含了几分期待。
李霓裳便点头应是。天王显得有些欢喜,道:“这是孤故地的特产,梅子来自一株多年的老树,味道与别地所出有所不同。孤知道你会喜欢!当年静妹也说好吃——”
他一顿,改口道:“你若也觉好吃,待明年再结新梅,孤命人制好,封在罐中,给你送过去,每回吃了,再密封回去,存于阴凉之地,可长久不坏。”
李霓裳怎样受这特殊待遇,赶忙待要拒绝,天王摆手道:“无须推脱。小事罢了。有人吃,也是好的,梅子熟了,也是空落地罢了。”他的语气似带几分惆怅。
李霓裳只得道谢。
第158章
158
屋中一时寂静了下来。
李霓裳等待天王开口问自己某件事。
"知道今是什么日子么?"他终于开口,却是如此一句话。见李霓裳摇头,他唇角再次微扬:"是朕的寿日。"
"谢隐山他们说要大办,我嫌聒噪,拒了。"
李霓裳只剩意外,醒神,忙起身行礼贺寿:"恭祝天王福寿绵长。"
“不知今日是如此的好日子,我也未有准备,空手——”
“那便陪孤小酌几杯,如何?”
不待她应,天王径直呼人设席,“你大病初愈,不必饮酒,你饮茶,给孤倒酒便可。”
阿大领着人抬来一张食案,摆在花窗之下。李霓裳只得随天王入座,以茶代酒,再次贺寿。
几杯落腹,天王酒兴渐起,也不用李霓裳,自己频频倒酒,眼角渐渐泛出酡红。
李霓裳迟疑了下,正待开口劝他缓饮,天王倒酒完毕,看她一眼,站起身,在她面前踱去步来。
李霓裳起初不以为意,以为是他酒兴上来,踱了几个来回,见他还是如此,既不坐回,也无别的动作,不禁多看了几眼。
天王瞥她一眼,忽然皱眉道:“孤脚有些疼,你来扶一下。”
李霓裳急忙起身,上去搀扶,回到案后,天王指着脚道:“这靴子穿得甚是合脚,怎的也会脚疼。”
李霓裳看一眼,道:“靴若合脚,或是天王这两日行路过多?天王还是要多加休息。”
他不言,闷闷坐了回去。
李霓裳颇感莫名,跟着回位,见他似是若有所思,自己又斟起酒,放下之时,广袖扫过,不慎带翻了面前的酒盏。
酒液一下倾出,沿着案角滴落,眼见就要洒在他的靴面之上,天王这才惊觉,急忙挪脚,又一把扣住杯沿,将酒盏扶正。
但还是迟了。几滴酒液,溅在了他的靴面之上。
天王低头看见,一定,随即高声呼人取巾。
阿大听见,转身慌忙而去。
没等到阿大回来,天王先已皱眉不止,等不及,一把撩起自己衣袖,低头先擦拭起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