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便是永昌新城信王府的所在。
两尊石狮踞于高阶左右,狮口含珠,目如铜铃,朱门包着碗口大的浮沤钉,门内照壁,隐现蟠螭之影。
自平南归来后,天王对他愈发委以重任,就在不就之前,恩荣更是抵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天王加封他“御极信王”的名号,更是将这所新城中除宫城之外最为气派的宅邸赐作他的府邸。
可以说,至此,一直以来的“二王”相争的局面,已是彻底变作了一王独大。
天王之下,便是御极信王,再无第二人可以相争。
今日便是乔迁之贺。
是夜,信王府邸华灯如昼,筵开玳瑁,夜宴上,琉璃灯盏流溢着蜜色的光晕,映照得满堂宾客衣冠粲然。信王身着蟒袍,高踞主位,容光焕发,与宾客频频举杯。
恰笑语鼎沸、笙歌绕梁时,一名管事忽然疾步趋入。
他面色古怪,顾不得满堂喧嚣,侧身自舞姬身畔穿过,径直凑到信王座前,以袖掩口,低语了几句。
刹那间,信王脸上的笑意凝固,目中闪过一缕惊异之色,在座上定了一定,正当众人看来之际,他霍然起身,袍袖带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笙箫管弦声渐歇。
满堂宾客举起的金樽停在半空,众人面面相觑,张望他的背影,不知究竟是出了何事,令他会在如此一个场合,失态至此地步。
谢隐山越走越快,到得外堂,几乎是在疾步奔行。
冷月浸照,角门外的最深处里,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静静立在灯笼的昏光之下,那人夜露湿鬓,衣角被夜风掀动。
见谢隐山现身,他立刻上来。
谢隐山赶忙也大步跨下门阶去迎。
直到相对,他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今夜此刻所发生的一切。
他打量了眼深夜到来的裴世瑜,见他周身风尘仆仆,消瘦的脸上布满倦容,一双眼布满血丝,看去憔悴无比,与印象中的那位裴家二郎天差地别,激动之余,也是心惊,“少……”
旧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终于还是在呼出之前,硬生生止住。
“裴郎君!”
他定了定神,改口,正要见礼,却见他已向着自己长揖到底。
“裴某贸然,多谢信王相见。”
倘若说,方才乍听管事告诉他,河东裴家的那位郎君突然现身求见自己,他还只觉意外的话,此刻,当见到他竟会对自己谦恭至此地步,谢隐山可谓是诧异万分了。
他从惊呆中醒神,急忙加以阻止。
他知对方这几年身在边地,杳无音讯,突然夜访,更不用说,如同换了一个人,不见半点往昔对着自己时的桀骜之态。
他何其精明,略一思索,便道:“裴郎君不必多礼,若是有事,只管道来,只要谢某能够做到,必无所不应!”
第153章
裴世瑜揖道:“我要找一个人,恳请信王相助!”
“是谁?”
“信王可知前朝天师况西陵其人?”
“他?郎君要找的人是他?”谢隐山惊奇道。
“信王莫非知道他的下落?”裴世瑜目光一动,立刻问。
谢隐山看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若是方便,可否告知,是因何事找他?”
裴世瑜怎还耽搁,将李霓裳身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她如今命悬一线,倘若能够尽快寻到此人,或许还有生机。信王若肯助,此恩此德,裴某没齿难忘!”
谢隐山听他嗓音嘶哑,眼角更是暗暗发红,又要向自己作揖,赶忙扶住:“竟是如此!郎君安心,公主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至于此人下落,我正好也知道,只是……”他停了下来。
“只是如何?”裴世瑜焦急问。
“他如今人在蜀牢之中。”
“蜀牢?”裴世瑜吃惊不已。
“正是。不瞒郎君,天王此前一直派人在寻访此天师下落,也就是在我南下归来之后不久,派出去的人在长安南山中访得一名老者,无论是年纪体貌,皆与天师相符,虽耄耋之年,却身轻体健,常为附近山民猎户行医望病,便将其带了回来,他也认下身份,果然便是天师。”
“那又为何会在蜀牢里!”裴世瑜难掩焦切之情。
那天师被带到天王面前后,天王起初极为厚恩,待以上宾之礼,二人相处甚是洽和,不久后,天王甚至还携天师一道回往故地,去为先祖修陵,谁也不知出了何事,待天王回来,已是只剩他自己,那天师却被投入当地死牢,天王命人严加看管。至于个中内情,连朱九似也不明,据说,应是天师不愿为天王称帝所用,开罪天王。
这段隐情,谢隐山自是不便细说,只含含糊糊应了几句,见裴世瑜沉默下去,解释道:“换做是任何旁人,只要裴郎君开口,我立刻效力去将人带来,但此人身份不俗,又是天王亲自下的死牢,我也不可违逆天王之意,可否请郎君稍候,待我先去请示?”
“也请裴郎君安心,事关公主安危,无论那天师犯下何等重罪,天王定也会将人放出来的。蜀地已新修一条专驿,直通此地,只要得天王首肯,我以飞鸽传书,将人从那边提出,再以最快速度送来,快则五六日,最慢不会超过十日,人必能送到。”
谢隐山又安慰他道。
这一路上,眼见她一日比一日虚弱,裴世瑜五内俱焚,若是可以,他是一刻也不愿再多耽搁下去。
然而,谢隐山如此安排,也有他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懂。
何况,那位天师不但还存活于世,竟能如此快便叫他知晓下落。虽还要等待几日,但无论如何,比起漫无目的如大海捞针一般再去寻人,能有如此结果,已属幸运。
“如此便全拜请信王!”他郑重道谢。
“裴郎君不必多礼,但不知公主人在何处?若是不弃,我这就派人去将公主接来,请郎君与公主今夜先在寒舍下榻,待我见过天王,我便立刻回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