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回 鄴城軍議

華歷三年,四月初二,辰時三刻,晴,司州鄴城。

郡府後院,正堂房門吱呀開啟,從內走出一對郎才女貌,男子高大俊朗,王服雍容,女子柳眉玉容,卻鎧甲鏗鏘。細緻之處,只見女子一把甩脫男子的一隻狼爪,勉強做出的冷麵之上,則難掩一片酡紅。這二人,正是率軍一路從中山南下的紀澤,以及昨夜方從上黨趕過來的梅倩。

不消說,二者方經一夜的深層次交流,怎奈梅倩是個面薄的主,人前卻不肯失了將軍風範。左跨一步,她稍離面帶壞笑的紀某人,刻意引開話題“夫君,此番我等幾乎盡擄上黨之民,雖打有諸多旗號,也難免強遷之嫌,不會有礙我華國聲名吧?此來途中,妾身屢見錦衣婦幼弱不禁風,多啼泣哀傷,想其雖本殷富,卻乃無辜之人,如今破家遠遷,唉,妾身心中不免歉疚。”

“呵呵,倩兒做都做了,這會兒反又顧忌起了聲名影響,何其謬哉?”紀澤揶揄一笑,見梅倩面露羞惱,忙正色道,“無妨,時值大變革,何來那些講究?雖說少數人並無義務為多數人做出犧牲,可若其幸福安樂,乃基於多數人飢寒交迫,無罪也是有罪,我等不曾無罪而誅,已是天大仁慈。”

說到這裡,紀澤不禁想起前生不少小資色彩的劇目,不乏同情哀婉那些所謂金粉世家的紅樓夢斷,甚至引了不少人的某種反省,可他們也不想想,若無那些粗暴革命,若無那些紅樓夢斷,只怕大多人連坐在螢幕之前,同情哀婉玩小資的資格都沒有,對比一下依舊存在種性差別的阿三社會,便可窺得一二。

“一家哭總好過一路哭!你等在上黨做得很好,據報劉聰大軍尚需五日才能返抵平陽,屆時二十萬上黨百姓早已脫離匈奴魔爪,這才是大功德。”漸顯驀然,紀澤冷聲道,“此番一路南來,昔日處處炊煙的趙郡,早已罕見人煙,某更親見篩糞食蛆乃至害命取肉之事,與之相比,我等又哪有那多精力,去耐心慰籍那些飽食之輩的慼慼切切?”

言說間,二人步至前廳,包括紀莊在內的一眾將佐業已濟濟一堂,氣氛則是一片輕鬆。血旗軍自登6以來一路凱歌,如今幾已佔據了幽州冀州,且已全數封鎖了河北之地對外的一應山陘河流,自身傷亡總計卻僅萬人之數,而中路、南路與水軍偏師合計十八萬大軍,則已順利壓至石勒核心轄區的邊緣,局勢如此大好,眾將難免好興致。

“哈哈,我等只待最後的雷霆一擊,殲滅羯胡殘部那些歪瓜裂棗,吞併司北五郡之地,便可圓滿收官這一場河北之戰了。”老遠的,便能聽見劉靈在廳中大笑,“直娘賊,只可惜此戰打得太不過癮,咱都沒能怎生動手,沿途敵軍就都或逃或降,可著咱們盡忙著行軍趕路了。叫某說,咱們索性一起建議大王,此番收了河北,乾脆繼續西向幷州,將匈奴也給直接滅了,免得咱們七十萬大軍白動員一場!”

“哼,我等所謂七十萬大軍,扣除二十萬協助基建的民兵,扣除十數萬維穩地方的輔兵,再扣除南北防禦軍力十數萬,真正可以西出太行的軍力最多二十萬。劉奉充,你當匈奴是底蘊不足且沒了石勒的羯胡嗎?縱是我等能夠憑藉兵堅炮利奪下幷州,然匈奴連同附庸雜胡至少十數萬騎兵,若在西北草原一味與我等遊擊糾纏,我華國錢糧又能耗上多久?”正自進廳的紀澤,已經沉下臉斥道。

眾人見得紀澤到來,紛紛起身見禮。劉靈則嘿笑兩聲不再多言,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性,左右他自知將才而非帥才,這麼多年下來,沒少因莽撞多嘴被紀澤訓斥,也沒能坐上都督要職,可論及爵銜親重,他卻從不落後於人,時間久了,倒也泰然處之,甚至有點甘之如飴的味兒。

待得禮畢坐定,紀澤黑著臉道“而且,只怕南方諸公也不願我等擴土太多呢。相信各位早便從軍情諮文中知曉,江南司馬睿甫一稱帝,便下詔北伐,如今業已兵分兩路,各入豫州和荊北地區。據暗影最新訊息,青州苟曦已然兵響應,看行軍正欲兵兗州;而關中魏復剛剛送走劉聰大軍,轉頭便調兵東向,頗有師出潼關之勢。呵呵,我漢家抗胡局勢一片大好,仁人志士齊出,華夏振興有望啊!”

“臥槽,這幫龜孫子居然都跳出來了,定是有所勾連!直娘賊,我等勞師動眾出兵七十萬,死磕羯胡,牽制匈奴,北防鮮卑,倒叫他們都來撿便宜了!”眾人頓時義憤填膺,郝勇怒道,“若非我等一直暗中支援錢糧,苟曦那廝早在石勒襲擾下給餓死了,如今趁火打劫竟然毫不手軟,哼,我等此番索性大舉南下,侵奪青徐,將他給滅了!”

“郝正浩,你糊塗了吧。咱們可是一直宣稱抵制內戰,如今更是打著驅除胡虜的旗號,怎好主動向著抗胡北伐的漢家軍隊下手?那幫龜孫子想必正是瞅準這一點呢!”劉靈難得睿智的批判了郝勇一把,繼而轉向紀澤建議道,“大王,中原地區僅有匈漢與羯胡的少許駐軍,且必無甚鬥志,純屬反掌可得,咱們得快點收拾了石勒殘部,南下中原,盡多的搶些地盤啊!”

“你當石勒殘部就都是軟柿子嗎?哼,都給本王打起精神,好生應對河北後續戰事,莫要最後陰溝翻船!”紀澤臉色更黑,怒聲斥道,“昨夜獲悉,我南6軍前日剛剛輕取鉅鹿,轉頭便即受挫!步四軍團右軍作為大軍前鋒,輕敵冒進,竟在進軍途中,遭遇鉅鹿守將薄盛所率三千逃敵蓄意伏擊,戰死兩千餘人,若非科其塔所部恰逢其會,路至戰場驚退敵軍,只怕步四軍團右軍都會全軍覆沒!”

聽聞薄盛之名以及戰場敗績,眾人頓時啞火。說來那薄盛先從司馬騰,後從司馬越,兩年前率麾下乞活軍投降石勒,其人正是九年前奉司馬騰之命在雁門關狙殺紀澤的幷州將領,不想可知,他與血旗軍只能不死不休,只怕那名右軍偏將也是急於追殺薄盛才會中伏,反令血旗軍再在薄盛身上吃了次虧。

“好了,勝敗乃兵家常事,某已急調騎五軍團南下,增強南6軍騎兵力量,至於薄盛,也僅跳樑小醜,日後自有清算之日,只望諸君吸取教訓便好。呵,所謂穿鞋怕光腳的,我等如今已是穿鞋之人,卻不可再像起兵之初那樣,見肉就上,步步行險,還當更多穩打穩紮。”見眾人不再得瑟,紀澤反而收起黑臉,淡然道,“今日軍議,正為當前局勢,對後續戰事予以一次統籌部署,還望諸君各抒己見。”

事實上,這等規模的大戰中,損失兩千軍兵紀澤真就不以為忤,包括南方諸家勢力聯合起來,摘桃子連帶施壓,其實也沒偏出血旗軍戰前的最壞估計,之前所以扮出一張黑臉刻意強調不利訊息,他的主旨只是打消諸將的驕怠心理罷了。

轉入正題,龐俊當仁不讓道“羯胡戰事尚需時日,可中原局勢卻不好坐等。臣下以為,我方雖欲穩打穩紮,暫踞河北自守,無暇與各方爭奪中原,卻可立即抽調少量兵馬渡過大河,先手落子,為我方取得戰略攻勢,同時減輕防禦壓力。”

紀澤頷而笑,華國顧忌四面皆敵,目前不願升級戰事,卻不代表他願意任由南方諸強平白摘桃,不無鼓勵的,他問道“不知士彥打算如何落子?”

“滎陽與濮陽兩郡!”龐俊言簡意賅,不忘搖起了他的羽毛小扇。

不僅紀澤,眾將聞言皆隨之點頭。濮陽郡有白馬津,滎陽郡有官渡,二者是黃河南北最宜橫渡的兩個渡口,素為兵家必爭之地,而滎陽郡更有著虎牢這一中原雄關,此時皆為離亂之地,匈羯並無重兵駐紮,血旗軍必可輕取,再將之打造為前進基地,日後對中原諸方,便是進可攻退可守,反可用以牽制各方兵力。

“好!”紀澤當即拍板,“此事某會急令南6軍分出一部偏師,配合水軍攻佔兩郡。不過,人比土地更為重要,某欲再遣兩支騎兵軍團南下中原,趁亂遷移他郡百姓,招收流人,然此舉不啻於再開一處戰區,且涉及軍政兩項,須有一人統籌排程,卻不知何人願往?”

涉及繁雜政務的方面之帥可非易與,廳中諸將倒皆自我掂量了一番,短暫沉寂之後,有龐俊、郝勇與梅倩三人分別拱手,請命恰是異口同聲“末將願往!”

紀澤沉吟,三人則彼此對視,繼而,梅倩率先毫不避諱道“末將有一最大優勢,便是王妃身份,更利於代表大王對流人甚或乞活軍勢力實施招撫。”

這個理由很強大,郝勇與龐俊皆為男兒身,只能各自苦笑,不再爭辯。倒是負責軍情的白望山抗議道“中原局勢複雜,危機四伏,正因王妃身份貴重,為安全計,臣反對王妃再冒其險!”

“臣下複議!”“臣下複議...”繼白望山之後,更多將佐出聲反對梅倩掛帥南下,不乏這樣那樣的理由。不過,在他們或慷慨或陳情的反對聲中,儘管還有些模糊,紀澤卻似霍然看到了另外幾個王后王妃的影子。誰叫他能力強大,每個后妃都已生有小王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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